在过去,过年是农村孩子们最关心、最期盼、最高兴的日子,因为这时除了穿件 新衣裳外,更重要的是能吃点好东西,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孩子们对过年的向往就不 那么迫切了,也不那么感兴趣了。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亲身经历了不同年代对过年的感受,至今仍记忆犹新。在那 个年代,我最期盼的就是过年,进入农历腊月,从初一开始就一天天地数,一天天地 盼,盼着到时能吃上几顿好饭。 在我们那儿,过了腊月十五就开始赶集准备年货。父亲赶上两个集,买上一两斤 肉和鱼,买点青菜、散装白酒、糕点、鞭炮、油盐酱醋等,这就是我家过年的年货了。 过年是从腊月三十开始的。这天早上母亲起得很早,天不亮就开始生火炸东西,主要 是炸丸子(即用豇豆或绿豆面加上萝卜丝等作原料)和炸鱼(小带鱼),丸子要炸一 小筐子,鱼炸得很少,等我们早上起床时,母亲已经炸完了(这是我们那儿的习惯)。 早饭随便吃点,中午吃饭时每人分上几个丸子和两三块炸鱼,就着吃煎饼,这就算一 顿年饭了。下午开始包饺子,我家要包两大盖垫(用高梁顶端的茎做的盖饭锅用的), 是为大年初一早饭准备的。晚上全家人坐在一起,盛上一盘鱼,一盘丸子,炒上几个 菜(菜里放的肉很少),全家八口人就吃这些菜,吃完为止。因菜少,父母亲舍不得 吃,除了让奶奶吃外,总是夹给我们吃,他们吃得很少,我现在想起来仍不是个滋味,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有一年三十晚上,我问母亲为什么炸的鱼和丸子不让吃个够, 看上去母亲有点伤心的样子对我说:“孩子,咱家穷,你们又小,今后上学还要花钱, 得节省着点过日子,好东西尝尝就行了,不管吃什么只要吃饱肚子就是了,等你们长 大了,生活条件好了,这些东西可以随便吃、吃个够了。再说,咱家亲戚多,留着过 了年待客用”。我把母亲的这番话牢牢地记在心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大年初一 早饭可以饱饱地吃上一顿饺子,我那时才十来岁,能够吃两大盘饺子,全家人吃两大 盖垫饺子。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可笑,年龄那么小能吃那么多,过去一顿能顶现在两三 顿,主要是肚子里没有油水,一年到头又捞不着吃点面食,一日三餐基本是地瓜面煎 饼,平时炒菜时不用说放肉了,就是油也放得很少,如果改善生活,母亲就用地瓜面 掺上榆树皮面(增加面筋)做面条,或者在做地瓜面煎饼时里面掺上点玉米面,这就 很不错了,所以偶尔吃一顿饺子也吃得多了。中午和晚上还可以吃上两顿饺子,到了 初二就基本恢复了平常吃的饭了,这个年就算过完了。我家在村里属于一般情况,还 有比我家更困难的家庭,过个年连斤肉也买不起,吃顿饺子也就不错了。类似这样过 年大约持续了十来年。 到了八十年代,我们兄弟四人陆续参加了工作,而且都成家立业,收入年年增加, 生活水平不断提高, 一年比一年好。这时我已离开家乡到外地工作,但每年都要回家 过年,人人都准备一份年货,各种东西都买上,应有尽有,十分丰盛。三十晚上十几 口人坐在一起,吃着佳肴,喝着美酒,看着电视,畅所欲言,笑逐颜开,老人们脸上 再也见不到愁容和皱纹了。由于平时生活很好,肚里的油水多了,过年时吃得自然就 少了。三十晚上大家都抢着吃青菜,肉鱼都剩在盘里。大年初一这顿饺子由过去八口 人吃两大盖垫,现在连一盖垫也吃不了了。今昔对比,天壤之别。尽管如此,父母亲 仍念念不忘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每逢除夕合家团圆时,父母亲总是语重心长地对我 们说:“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多亏了党的政策好,要不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 你们就考不了学,参加不了工作,我们这个家庭也不会有今天的富裕生活,你们要永 远记住这些,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本,努力工作,以报党恩。”父母的教诲我们始 终牢记在心,并时时提醒自己应该这样去做。 写这篇小文的时候,我有意识地问儿子,你盼不盼过年,想不想回老家过年啊? 他回答说:“不盼也不想,因为回老家过年不如在城里热闹,可以逛公园,可以去游 玩,可以看春节文艺晚会和好多好多的精彩节目。”是啊,现如今生活水平高了,饭 桌上天天有吃不完的鱼肉蛋类等各类食品,已由过去的吃粗吃饱到吃细吃好,再到现 在的吃精吃少,讲究起营养价值来了,可以说天天都在过年,城里与农村差别不大了, 孩子们由过去盼着过年吃好饭,到现在盼着过年玩耍,精神追求已经高于物质追求, 时代变了,人们的需求也变了。但我还是常对孩子讲我童年的生活经历。 199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