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弟打来电话,说是村里要通路,咱家的那处旧宅院要拆除。我听后一愣, 立时感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那毕竟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啊! 故乡的旧宅在村子的最北面,紧挨着贯通全村东西的惟一的一条“土干道”,道 北是条小河,河的那面就是农田,从屋内的后窗户向北望去,尽享田园风光。旧宅的 宅院不大,占地面积不足二分,共有四间半矮小的平房(都是正房),有两间是我老 爷爷盖的,后来分家时分给我爷爷的,是东屋;另外两间半是我爷爷盖的,是堂屋。 我们一家祖孙三代九口人就住在这几间小平房内,爷爷和奶奶住堂屋,父母亲和我们 姊妹几个住东屋。堂屋内放着一张木床、一张父母亲结婚时陪嫁的八仙桌和两把老式 椅子,在八仙桌后面有一块石头条几,屋内的东北墙角处还放着盛粮食的一个对瓮。 东屋里用土坯垒了两个大土炕,屋角处放着一个衣柜和一个大瓮。这就是我家的全部 家当。房子的外墙石头到顶;内墙是土坯的,只是用刺猥泥(是用黄泥和麦秸搀和而 成)泥了一遍墙皮;房顶的檩梁是木头的,笆包是秫秸的,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刺猬 泥,再在上面泥上一层石灰,就这么简单。房子的西北屋角是圆形的,是村里惟一的, 要是有人问我的家在哪里,村里人就会说那个圆圆屋角的房子就是他的家,非常好找。 宅院很小,刀把状,大门朝东,需走两条胡同才能到家。在正屋的中间位置,借助于 大门的北墙,盖了一间小饭屋,东西两个门,既是做饭的地方,又是堂屋到东屋的通 道,把本来就小的宅院分成了东院和西院。东院面积很小,只安了一盘石磨。西院面 积稍大些,在正房门前的右边有一棵石榴树,左边有一棵杏树,院子的东南角有一棵 很大的枣树。这个院子成了全家人活动的主要场所。每天清晨母亲总是把院子打扫的 干干净净。春天,天气渐暖,石榴树、杏树和枣树相继发芽、开花,小院一片生机盎 然。夏天,尤其是傍晚,在枣树下摆上小桌凳,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喝茶、吃饭、纳凉, 说说笑笑,直到深夜。秋天,串串红枣压弯了枝头,红红的石榴笑的裂开了嘴,院子 里堆满了玉米、地瓜,全家人忙活开来,把玉米棒扒了皮,编起来,挂在墙上、树叉 上晾晒;把地瓜切成片,摆在屋顶上晾晒,满院子都是丰收的果实。 故乡的旧宅是我的安乐窝。我忘不了在八仙桌上点着煤油灯写作业的情景,忘不 了奶奶和母亲给我扇扇子的情景,忘不了父亲给我辅导功课的情景,忘不了泥巴墙上 贴的那一张张奖状------我总觉得无论出门在外多久,只要回到这个宅院里,就感到 格外的安全和踏实。旧宅是我的避风港,旧宅是我的安全岛,旧宅是我任性所为的场 所。是旧宅给了我智慧和勇气,是旧宅支撑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向成熟。说到底,所有 这一切都是老人创造和给予的,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这天,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回来休假时,带回来一部数码相机,我们爷俩说好一 起回老家看看,到家时小雨刚停,我便迫不亟待地叫上儿子去看旧宅,这也是他第一 次去。我踏着泥泞的土路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边走边录像和照相,我们穿街过巷走胡 同,七拐八拐才来到旧宅,大门、饭屋和东屋已经坍塌,只剩下残墙断壁了,里面已 经长满了杂草,堂屋由于年年维修,现在还好,我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墙上我小的时 候写的那写字,使我为之一振。尽管整体看上去不象个家样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 一坯一石仍然是那样的熟悉。我静静地看着想着、想着看着------这时儿子叫了我一 声说咱们该回去吃饭了,我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离去。 这次去看旧宅,对儿子触动很大,回来后他连夜将拍的录像进行了剪辑,配上了 音乐,刻在了光盘上。我要把它珍藏起来,作为永久的纪念。后来,小弟告诉我村里 的路已经修好,咱家的旧宅没有拆着,我听后又松了一口气。其实,故乡的旧宅早晚 要拆,早拆晚拆已不重要,因为它已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2003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