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的文武奇才及人格光彩在当世就受到有识之士的激赏,一时名流无不服膺。 如黄干《与辛稼轩侍郎书》即赞其“果毅之资,刚大之气,真一世之雄也”;宋末谢 枋得亦谓“公有英雄之才,忠义之心,刚大之气,所学皆圣贤之事”,并对辛弃疾南 归后“不得行其志”的遭遇深致不平(《叠山先生文集》卷七《祭辛稼轩先生墓记》。 ) 。直到清代刘熙载《艺概》还说:“辛稼轩风节建树,卓绝一时,惜每有成功,辄 为议者所沮。”古人对辛弃疾志节之品评,由此可见一斑。 辛弃疾的诗文奏议曾脍炙宋末士林,刘克庄《辛稼轩集·序》云:“(辛)乾道、 绍熙奏篇及所进《美芹十论》、上虞雍公《九议》,笔势浩荡,智略辐凑,有权书衡 论之风。”不过,由于辛集在宋元以后散亡,对其研究评论的文字很少见到。 辛弃疾的词章是研究者关注的焦点。古人论词,往往将其人品与词品结合起来进 行考察。门人范开为其词作序,首言“器大者声必闳,志高者意必远”,指出辛弃疾 乃一世之豪,只是藉歌词为陶写之具,故其词本色自见,不主故常。刘辰翁《辛稼轩 词·序》谓其“横竖烂熳”、“悲笳万鼓”,总因“英雄感怆,有在常情之外”;陈 廷焯《白雨斋词话》亦云“稼轩有吞吐八荒之概,而机会不来,正则可以为郭、李, 为岳、韩,变则桓温之流亚,故词极豪雄,而意极悲郁”,都是将其人其词兼而论之 的。 古代对辛弃疾词章艺术的研究,从形式上说虽然多是随感漫兴式的体悟,语录式 的评点,但其内容已涉及到不少方面,大体说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总体性评价。如刘克庄《辛稼轩集·序》云:“公所作大声鞺鞳,小声铿鍧, 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其秾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刘 克庄所序辛集包括诗文,但此处乃指词而言。邹祗谟《远志斋词衷》云:“稼轩雄深 雅健,自是本色……中调,短令亦间作妩媚语,观其得意处,真有压倒古人之意。” 这类说法就辛词长调、短令或其词作风貌整体立论,给人一种较为全面的印象。 二、对辛词的风格、体式等某一方面的问题进行评论,特别赞赏辛词的豪迈气度。 毛晋《稼轩词·跋》云:“词家争斗秾纤,而稼轩率多抚时感事之作,磊落英多,绝 不作妮子态。 ” 《宋史·辛弃疾传》云:“弃疾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王士禎 《花草蒙拾》云:“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一曰豪放……豪放惟幼安称首。” 彭孙 《金粟词话》云:“稼轩之词,胸有万卷,笔无点尘,激昂排宕,不可一世。” 陈廷焯《云韶集》亦谓辛词有格而无格,有律而无律,“信手挥洒,电掣风驶,飞沙 走石,直词坛第一开辟手”。此皆称扬辛词龙腾虎跃之气,能于唐宋诸大家外别树一 帜。 三、关于辛词的“正变”及“苏辛异同”问题的讨论。辛弃疾词是正格还是变格, 古代词论家有不同的看法。张炎《词源》云:“辛稼轩、刘改之作豪气词,非雅词也, 于文章余暇戏弄笔墨为长短句之诗耳。”张炎论词提倡雅正,谓辛词“非雅词”,是 说辛词为变格别调。《四库全书总目·稼轩词提要》谓辛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 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有的不同意这种说法。陈模《怀古录》云:“近时作词者 只说周美成、姜尧章等,而以稼轩词为豪迈,非词家本色。……盖曲者曲也,固当以 委曲为体, 然徒狃于风情婉娈, 则亦不足以启人意。”俞彦《爱园词话》谓辛弃疾 “与刘后村辈俱曹洞旁出,学者正可钦佩,不必反唇并捧心也”。有的则认为辛词为 正格,虞集《中原音韵·序》云:“辛幼安自北而南,元裕之在金末国初,虽词多慷 慨,而音节则为中州之正。”论者观点不同,所说“正变”之涵义亦自有别,不过, 这一议题却对后世论辛弃疾者颇有影响。古人还爱将辛词与苏轼词加以比较,一般认 为苏、辛并称,辛词步武苏词一路,但有的更重视两家词同中之异。周济《介存斋论 词杂著》云:“世以苏、辛并称,苏之自在处,辛偶能到;辛之当行处,苏必不能到。” 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云:“苏风格自高,而性情颇歉;辛却缠绵悱恻,且辛之造 语俊于苏。”陈廷焯《词则》云:“感激豪宕,苏、辛并峙千古。然忠爱恻怛,苏胜 于辛;淋漓悲壮,顿挫盘郁,则稼轩独步千古矣。”这些说法未必全都恰切,但也成 为后来词家经常提及的话题。 四、对辛词的语言、用典等其他问题的研究。辛词题材内容广博深厚,语言上也 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古人已经注意到这一点。陈模《怀古录》早就指出过辛词有的篇 章“尽集许多怨事”、“把古文手段寓之于词”的现象,张宗橚《词林纪事》也提到 “稼轩驱使《庄》、《骚》、经、史,无一点斧凿痕”,吴衡照《莲子居词话》说得 更详细:“辛稼轩别开天地,横绝古今,《论》、《孟》、《诗小序》、《左氏春秋》、 《南华》、《离骚》、《史》、《汉》、《世说》、《选》学,李杜诗,拉杂运用, 弥见其笔力之峭。”自然,对辛词引进古文手段和大量用典,也有个别论者讥其炫博 矜奇“掉书袋”,但不少论者认为这是辛词的一大特点,而且大多数运用得当,如陈 霆《渚山堂词话》 谓其用事“不为事所使, 的是妙手”,沈详龙《论词随笔》亦谓 “稼轩能合经、史、子而用之,自其才力绝人处”。另外,古代学者对辛词不少篇章 有具体品评,且多精到之见,此不烦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