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康熙戊子刻本卷首有孔尚任《桃花扇小引》、《桃花扇小识》、《桃 花扇本末》、《桃花扇凡例》、《桃花扇考据》、《桃花扇纲领》等六篇序跋之类短 文,大都是剧作写成之后补写的。 《桃花扇小引》,乃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所写。《引》中指出传奇具有“惊 世易俗”的重要意义。“传奇虽小道,凡诗赋、词曲、四六、小说家,无体不备;至 于摹写须眉,点染景物,乃兼画苑矣。其旨趣实本于《三百篇》,而义则《春秋》, 用笔行文,又《左》、《国》、《太史公》也。于以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最 近且切。今之乐,犹古之乐,岂不信哉?”进而指出己作《桃花扇》具有“惩创人心, 为末世之一救”的重要作用,因为“《桃花扇》一剧,皆南朝新事,父老犹有存者。 场上歌舞,局外指点,知三百年之基业, 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不 独令观者感慨涕零,亦可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矣。”然而,不少借读者并没有认 识到这一点,“竟无一句一字着眼看毕之人,每抚胸浩叹,几欲付之一火。转思天下 大矣,后世远矣,特识焦桐者,岂无中郎乎? 予姑俟之。”对于己作必能为人理解, 找到知音,还是颇有信心的。 不过,孔尚任却无力将《桃花扇》付梓问世。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春, 天津佟“薄游东鲁,过予舍,索抄本读之,才数行,击节叫绝! 倾囊橐五十金,付 之梓人。 ” (《桃花扇本末》)因此,孔尚任于是年三月,作有《桃花扇小识》、 《桃花扇本末》,置诸卷端,以便镂版印行。 《桃花扇小识》云:“传奇者,传其事之奇焉者也,事不奇则不传。桃花扇何奇 乎? 妓女之扇也,荡子之题也,游客之画也;皆事之鄙焉者也;为悦己容,甘面以誓 志,亦事之细焉者也;伊其相谑,借血点而染桃花,亦事之轻焉者也;私物表情,密 缄寄信,又事之猥亵而不足道者也。桃花扇何奇乎? 其不奇而奇者,扇面之桃花也; 桃花者,美人之血痕也;血痕者,守贞待字,碎首淋漓不肯辱于权奸者也;权奸者, 魏阉之余孽也;余孽者,进声色,罗货利,结党复仇,隳三百年之帝基者也。帝基不 存,权奸安在? 唯美人之血痕,扇面之桃花,啧啧在口,历历在目,此则事之不奇而 奇,不必传而可传者也。人面耶?桃花耶?虽历千百春,艳红相映,问种桃之道士,且 不知归何处矣。” 作者明确指出,《桃花扇》中所写香君撞破花容血溅诗扇同魏阉余孽阮大铖之流 坚决斗争的精神,是不奇而奇,有奇可传的。要歌颂这种坚强不屈的斗争精神,就是 全剧的主旨。 而同时所写的《桃花扇本末》,则是概述成书过程、写作原因、创作经过、抄本 流传、演出盛况、改作情况、批点评论、镂版印刷等,实为一篇后记。 《桃花扇凡例》则不同。全文十六条,概述其创作原则和艺术方法。一是剧名。 “剧名《桃花扇》,则桃花扇譬则珠也,作《桃花扇》之笔譬则龙也。穿云入雾,或 正或侧,而龙睛龙爪,总不离乎珠,观者当用巨眼。”不但指出剧名之由来,桃花扇 在全剧的线索作用,而且强调全剧深刻蕴涵与桃花扇的内在联系。二是实录原则。即 “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确考时地,全无假借。至于儿女钟情,宾客解嘲,虽稍有 点染,亦非乌有子虚之比”。这是孔尚任历史剧的基本特点。三是结构,既强调脉络 贯通,始终条理,又特别重视独辟境界,力避窠臼俗套。“排场有起伏转折,俱独辟 境界;突如而来,倏然而去,令观者不能预拟其局面。凡局面可拟者,即厌套也。” 四是对于词曲,反对浪填。“凡胸中情不可说,眼前景不能见者,则借词曲以咏之”; 强调“词必新警”、“必有旨趣”、“以词意明亮为主”,能够“歌之场上,可感可 兴,令人击节叹赏”。五是对于说白,主张“抑扬铿锵,语句整练”,“宁不通俗, 不肯伤雅”。六是科诨。“设科之嬉笑怒骂,如白描人物,须眉毕现,引人入胜者, 全借乎此。今俱细为界出,其面目精神,跳跃纸上,勃勃欲生,况加以优孟摹拟乎?” 可以说,十六条凡例,是孔尚任历史剧作实践经验的高度概括,也是对中国古代戏剧 批评的重要贡献。 而《桃花扇考据》,则记录了作者创作《桃花扇》过程中所参考、根据的野史、 文集、诗集、戏剧的书目,足见其严肃认真的创作态度和“确考时地”的实录原则。 至于《桃花扇纲领》,并非只是一张“人物表”,亦足可见他设置人物的原则。 为了达到“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目的,他将剧中30人分为左右两部,奇偶两 部。“色者,离合之象也。男有其俦,女有其伍,以左右别之,而两部之锱珠不爽。 气者,兴亡之数也。君子为朋,小人为党,以奇偶计之,而两部之毫发无差。张道士, 方外人也,总结兴亡之案。老赞礼,无名氏也,细参离合之场。明如鉴,平如衡,名 曰传奇,实一阴一阳之为道矣。”以阴阳对立统一的原则构思全剧、安排人物,确实 是独具一格。 上述序跋,是打开《桃花扇》思想艺术之门的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