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节义,非二致也。圣人入德之序,由孝弟而谨信,泛爱而亲仁,行有余 力以学文。士君子循本达末,自得诸己,则英华之发外,皆源而流者也。世变既降, 以文名家者攒罗列聚,而信道不惑,守节仗义,渺然无几。是以善观人者,必先节 义而后文章。文章之轻重在一身;节义之轻重在国家。存而为节义,发而为文章。 尽之于一身,推之于国家,汉、唐以来,鲁公一人而已。公之忠烈,始卒不渝,穹 宙昭明,凛凛如在。虽庸人孺子,莫不知之。而予犹以轶言余事仿佛一二,几于书 画浑沌者,惟观公之节义,然后可以观公之文章。公岂求工于文者哉!公之心,与 天地并星辰、河汉、山川、草木,自然之文也。不论其心而徒论其文,岂知公者耶? 公之文不多见,而天下后世,仰公之名景,则敬慕不能已者,盖重其所先略其所后 也。故存亡详简,有不暇计,而其所可见者,虽仅存而不详,然有功于名教大矣。 观其奏“论事先白长官”之疏,婴逆鳞,陵焰势,抗言不忌;上“仆射争坐”之书, 诋英 、朝恩而弗恤。自二十六第进士,三十四举制科,阅官四十有五,而居中者 才十载,六遭贬斥,竟至杀身。英风劲气,使人感悌愤发,万世而下,颓波以障, 懦习以激。彼希指阿谀,俯首循默,嗜宠目前,贻臭身后,视此孰荣孰辱?受替归 北,几至糊口,拙于生事,食粥忧煎,固不如属厌富贵者适欲,而公论则有在也。 前后忤权臣者五:杨国忠、李辅国、元载、杨炎皆诛戮,卢杞亦窜死。公之流芳遗 馥,殁且不朽。乃辈声名,与粪壤俱腐。祸福得失之理,昭然不诬。而昧者辄快于 所睹,不虑于不见,岂不痛哉!虽然,卢杞陷公于死,非死公也,乃挤唐于亡也。 以公之所试,谅公之所存,使其端委庙堂,精神折冲,则敢于弄兵者,未必自是纷 纷。呜呼!唐亦 寻不复振矣。安有朝无若人而可以国乎!所以识者未为公恨,而深 为唐恨也。予后公三百九十四年而生,又三十五年而守永嘉。访公之来孙,自五代 徙居于此,本朝皇、绍兴间尝录其后,官者六人,忠议之泽,渗漉悠久,有自来 矣。求公文而刊之,将以砥砺生民,而家无藏本,得刘原父所序十二卷,即嘉中 宋次道集其刻于金石者也。篇简漫漶,字议舛讹,乃以史传诸书、碑迹、杂记诠次 年谱,系以见闻,参异订疑,搜亡补失,其涉于公之笔而无考,则不敢及焉。故书 遗亡,罔罗未备,尚俟后人。按《艺文志》、《行状》、《神道碑》,公佐吉州, 有《庐陵集》十卷;刺抚州,有《临川集》十卷;刺湖州,有《吴兴集》十卷、《 韵海镜源》三百六十卷;为礼仪使,有《礼仪集》十卷,今并逸而不传。 (宋·留元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