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之一
那是1995年4月中旬的一天， 我正在市委党校参加培训学习结业典礼。单位办公
室的同志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说，刚才接到你老家打来的电话，说你父亲病危，让你
赶快回家看看。当时听了就把我吓懵了，眼前一阵眩晕，脑子一片空白，无论如何我
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父亲病后的第3天我已回家去看过，父亲得的是心脏病，
经过治疗，大有好转，医生说没大问题了，时隔两天未见，父亲不会病到这个程度啊？
我不住地自言自语地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给我送信的同志看出了我的心思，
便说这是真的，请你赶快回家吧！我先回到单位简单交代了一下工作，便踏上了回家
的路途。
一路上，我心急如火，总嫌车子走的太慢。我知道在我们那儿一说病危，实际上
人已经去世了。越想越悲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模糊了我的双眼。此时父亲的音
容笑貌不断在我眼前浮现，勾起我对父亲的许许多多往事的回忆。
父亲一生坎坷，他和母亲拉扯我们姊妹五人很不容易。我是老大，自然与父亲相
处的时间就长，父亲对我很宠爱，我与父亲的感情很深。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
很平常的人，但也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父亲少言寡语，性格刚直，说到做到，身体力
行。我在父亲身上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对我后来的工作影响很大。
听母亲说过， 父亲一生的愿望就是想当一名教师， 为此他付出了艰苦的努力。
1958年夏，为培养小学教师，县师范要招生，父亲听了这个消息非常高兴，报名后准
备了几天就参加考试。当时我们大队参加考试的就两个人。考试结束后，大队里就派
他到离家10多公里的地方去出工修大坝，而且要住在那里不让回来。一个多月后的一
天，爷爷高兴地来到工地，将师范录取通知书递到父亲手里，父亲很激动地打开一看
顿时傻了眼，入学时间已晚了10余天，父亲又急又气，当场把通知书撕了个粉碎（当
时学校规定超出报到时间3天就不再录取了） ，这对父亲的打击真是太大了。父亲把
爷爷送走后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在工地劳动。后来才知道，父亲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大
队后，正好让那位同他一起报考的人接到了，因为那个人没有考上，出于嫉妒心理，
就把我父亲的录取通知书给扣的过了期才送给了我爷爷，我爷爷又不识字，就把通知
书送到了父亲劳动的工地上。出工结束回家后，父亲既没有再生气，也没有找那个人
去说理，而是默默地在大队里劳动，而且干的很好，干部群众都夸赞父亲是好样的。
我记得1965年夏，大队里盖了新学校，扩了班，党支部决定让群众推荐一名民办
老师，结果全村群众一直推荐我父亲为民办老师。当父亲听到这个喜讯后，高兴地对
全家人说：“我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这时我发现父亲第一次流了泪。
父亲深知教师这个职业来之不易，他竭尽全力去工作，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很多。
那是1978年，我家的老房子因年久失修，屋顶到处漏雨，加上面积小住不开，经大队
里批准新划了一块宅基地。父亲为了不耽误教学，就利用我们放暑假的机会（当时我
和二弟都在外地上学，而农村的学校不放暑假），父亲带领我们利用晚上和星期天自
己动手打水泥檩，编苇箔（房顶上铺的），挖地槽，备土石料等，一切准备就绪，到
了秋天找了个村里的建筑队就把房子建起来了。在建房子前后半年多的时间里，父亲
从未耽误过一节课，而且还节省了一半的建房费。
有一年冬天，父亲患重感冒，体温上升到３８度以上，一周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嗓子沙哑，晚上睡不着觉。母亲劝他在家休息几天治疗一下，他不同意，他说：“我
在家休息，学校的孩子怎么办？不能耽误给孩子们上课啊！”就这样他白天吃药、晚
上打针，硬是撑着病体去上课，一直坚持了半个多月，心疼的母亲在家里暗暗流泪。
1983年1月下旬（也就是农历1982年腊月中旬） ，母亲因甲状腺肿瘤需住院进行
手术治疗，我回家接母亲到城里来住院，父亲因上课也没顾上送母亲上车。母亲在医
院进行全面检查后确定周一进行手术，按照医院的规定，手术前需亲属签字，于是我
就给父亲联系了一下，让他到城里来一方面看看母亲，另一方面签字。父亲说：“学
生正进行期终考试，我离不开，还是你代我签字吧。”签字时医生仍坚持让我父亲来
签，没办法我只好将实情告诉了医生，医生听了很受感动，就同意让我签了字。从母
亲住院、手术到痊愈出院，前后半个多月，父亲竟一次也没来看望母亲。为此母亲很
生气，我怕母亲回家后对父亲发脾气，等做通了工作后我才和母亲一起回家过年。后
来母亲终于理解了父亲，但父亲一直为此事感到内疚。
我还清楚地记得，父亲这次得病住院后，我到医院去看他时，他左手在输液，右
手在写着什么，一会儿，他把我叫到跟前说：“今天我不能去学校上课，需要请假，
我已写好了请假条，你和你弟弟不管谁要亲自送去，一份送给学校校长，另一份送到
镇教育组。 ” 我说不用送请假条了，让弟弟去说一声就行了，父亲未同意，并说：
“孩子，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都是国家干部，无论在什么地方工作，都要严格要求自
己，都要遵守纪律，照章办事，不能搞特殊，我这病无法行走，才让你们送请假条的，
如果我能走我要亲自去请假。”听了父亲这番话，我们都流下了敬佩的泪水，随后我
让弟弟把请假条按照父亲的嘱托送了去。
父亲当老师，从民办到公办，前后30余年，从未旷过一节课，真是忠心耿耿，兢
兢业业，任劳任怨。
想着想着，车子停了下来，我睁开泪眼一看已经到家，当我得知父亲已经去世时，
我不顾一切地扑到父亲的遗像前嚎啕大哭，悲痛万分。听母亲说，父亲临死之前一句
话也没说，他走的很突然，走的很安祥。是啊，尽管父亲临去前什么也没说，但他一
生的所做所为已经说明了一切，父亲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１９９６年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