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农村，是靠粪土长大的。因为我们吃的粮食来自粪土，吃的瓜果来自粪
土，穿的衣裳也来自粪土，就是住的房子也与粪土有密切关系，粪土是人类生存之源。
可以说人人都与粪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更是如此。
与粪土结缘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我正值孩提时代。记得故乡的
家家户户都养猪，养猪并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攒粪，当地有“一头猪等于一个肥
料加工厂”的说法。生产队年年下达任务指标，要求每个农户每年至少要出两圈粪，
每圈粪挖出来之后，由生产队去量方数，按质量和方数折合成工分，年终分红。为了
养猪，父亲在我家宅子的后面垒了一座猪圈，分为猪棚和圈坑。圈坑的墙要高出地面
近1米，圈坑要比猪棚深1米多，有上下的台阶，猪大小便时就下到圈坑里，这样就把
粪便集中到了圈坑内。在猪圈跟前总是放着一大堆垫圈的土，这是平时备下的，特别
是秋后冬前，要想法备下整个冬天用的垫圈土。母亲喂猪很有经验，猪食中有煮熟的
鲜地瓜、玉米糁儿、青菜、豆饼、剩饭菜等，还要加上点盐，粘糊糊的，猪很爱吃，
吃的也多，长的很肥，粪便就多，过几天就得垫一次土。平时还把家里打扫卫生积攒
的垃圾、树叶、炉灰和杂草往圈里倒，一层一层地将圈坑渐渐填满。挖粪的季节为春
秋两季。挖粪时，父亲总是挽挽裤腿，穿上胶鞋，拿着铁锨下到圈坑里去挖。圈坑里
的粪又脏又臭，有时还往下陷，很难挖，每次挖粪都要澎他一身粪泥，但父亲全然不
顾，一锨一锨地往圈坑外扔，一层一层地挖，挖累了就坐在猪圈墙上吸袋旱烟歇歇后
继续挖，这一圈粪一、二天才能挖完。粪挖出后要堆成梯形，放置一段时间，让其充
分发酵，然后再搂开捣碎等待使用。我家攒的猪粪不仅质量高，而且年年都能超额完
成任务，能挣百余个工分。
我与粪土结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一次我放学后去看父亲挖粪，还没有走到跟
前就闻到了一股臭味，于是撒腿就跑开了。隔了几天，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
对我说：“孩子，咱家饭桌上的饭菜都来自粪土，没有粪土的臭，哪来饭菜的香啊！
你仔细琢磨琢磨吧。”从那以后，我逐渐的明白了这个道理，经常帮着喂猪、垫圈、
打扫圈棚等，吃过晚饭我还时常约几个小伙伴到粪堆上去玩，摸爬滚打做游戏，没有
不干的，到了十几岁以后有了力气，我就替父亲推垫圈土、下圈坑挖粪、往田里运粪
了。粪土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在我的故乡，除了家家户户养猪攒粪外，生产队建了个饲养院，主要是喂猪和喂
牛，在饲养院附近的一个荒场上还建了一处粪场，挖了几个粪坑，有专人负责沤粪。
一方面将饲养院内的猪牛粪、草料渣、垃圾等运到这里；另一方面队里安排了几个掏
粪的社员，挨门挨户的去挖茅坑，将挖来的人粪也倒在这里；再就是把一些带有杂草
的土、河泥、湾泥运来。将这三部分材料掺和起来，置于粪坑内，加水浸泡，经一段
时间的分解发酵后就成了优质肥料了。
在麦收后的高温多雨季节，生产队里还组织社员大搞堆肥。选择村边空闲地、田
间地头、坑塘周边等地方，将周围的杂草皮、烂草、庄稼茎秆与炕洞土、墙土、街土、
垃圾、人畜粪便、泥土等混合堆置成近1米高的梯形状，小的有几方，大的有十几方、
几十方，里面加入适量的氨水，也可放点石灰或者碱性土壤，主要起中和调节酸度的
作用。然后用泥巴封起来，顶部留上水槽，以便下雨时保存雨水，如果长时间不下雨，
就得往上面灌水，以保持适当的水分。还要在顶部插上几根棒子秸，以保持堆中有适
当的空气。经过几个月的堆积，又是一部分优质肥料。
那时，学校里经常组织小学生去参加沤粪和堆肥的义务劳动，给我们讲解粪土的
作用和粮食的来历，使我更进一步认识了粪土，了解了粪土，懂得了粪土在我们的生
活中是多么的重要，从而更加热爱粪土。
故乡的粪肥以猪圈粪为主，还有沤粪和堆肥等。这些粪肥来源广，数量大，养分
全，肥效长，力量大，底气足，上到地里，土地松软，庄稼旺盛，籽粒饱满。那时村
里种地基本不用化肥，全靠这些粪肥。每逢春播秋种，社员们就忙活起来，把积造好
的粪肥大车小辆地运到田间，先是倒的一堆一堆的，随后再均匀地撒开，在地表铺上
厚厚的一层，然后再耕耙播种。庄稼一季接一季，一茬接一茬，年年都是好收成，社
员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十分感谢粪土的重大贡献。那时，嚼着用粪土种出的粮食，
总是感到香喷喷的。
后来，我家不养猪了，猪圈也坏了；全村都不养猪了，圈粪没有了；沤粪和堆肥
也没有了；田里的粪堆不见了。一位老者对我说：“现在人们都出去挣钱了，哪还有
闲功夫攒粪啊，庄稼地里施上点化肥就行了。”我想，照此下去，我们的土地还肥沃
吗？粮食还能高产稳产吗？品质还有过去那么好吗……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现在，每当看到餐桌上的饭菜，我就想到故乡的粪土……
2002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