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本《竹书纪年》记:盘庚在奄为王,十四年,迁北蒙,曰殷。古本《竹书纪年》 说:“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笔者有《商都屡迁原因新探》 (载《殷都学刊》 2004年第3期),分析盘庚继位为王居奄,远离商的中心区域,而 盘庚为王之前,其封地在殷先公旧地北(洹水北),为了殷商王朝巩固壮大,盘庚认 为应该迁至先公先王旧居,之后,再不能随意迁都,削弱国力,引起君臣分裂,诸侯 莫朝。由《尚书·商书·盘庚》三篇可知盘庚将都城迁至殷墟(洹水南新邑),各旧 都贵族大多抵制,盘庚是否居于新邑行政,《盘庚》三篇说的并不清楚。但有盘庚迁 于先王所居之地的语句, 而殷墟为商先公上甲微居地, 这里的先王应指商汤,所以 《盘庚》 三篇确经后人整理, 其中不免有舛错,令人生疑。《史记·殷本纪》载: “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治亳,行汤之政,殷道复兴。”《史记·三代世 表》载:“帝盘庚,阳甲弟,徙河南。”《书序》云:“盘庚五迁,将治亳殷。”唐 人孔颖达《〈尚书〉正义》认为:“洹水南有殷墟,或当余王居之,非盘庚也。盘庚 治于亳殷,殷纣灭于朝歌,则盘庚以后迁于河北。盖盘庚后王有从河南亳地迁于洹水 之南,后又迁往朝歌。”对此,当代考古学者郑光称此说“实为卓识”。《中原文物》 2012年1期刊登学者孙广明文章《若干子组卜辞补释》 ,文中分析:“笔者认为,盘 庚迁殷(洹北商城)后,或盘庚或小辛或小乙又迁移至商(商丘),武丁时再次迁回 小屯殷都。 主要依据是:《合》02201:贞:勿裸舌父乙?贞:不隹我胥?贞:不隹 我胥?《合》00914正、反:王入?勿入?今日王入?父乙来?壬戌卜:至商凡(般) 父乙?首例是问要不要告诉父乙,父乙会不会同意‘我’搬迁。‘我’是武丁自称, 指我们。由‘裸’祭知,此时父乙非生人,说明武丁迁都的举动是在父乙死后。第二 例‘王入’是‘王入商(商丘)’省文。问是否让父乙来,要不要到商丘去用车接父 乙。这条卜辞证明父乙与王平时不在一处,父乙在商丘,王在安阳小屯。父乙为死人, 很可能要将父乙神主从商丘迁到小屯来,为其另造一庙。”孙氏分析很有道理,其中 的“商”括注为商丘,其实应该指商亳(今曹县)。由此看出,殷墟(安阳)在大河 之北,故盘庚渡河南去,其所居成汤故居之亳不在安阳,直至小乙之后的武丁时期才 迁回安阳。 查盘庚至帝辛为十二王,而安阳殷墟考古发掘证实殷墟只有九王墓,(其中一个 大墓埋葬草率,考古专家认为是帝辛墓)。联系殷墟出土甲骨卜辞只有武丁以后九王 的,则盘庚、小辛、小乙三王墓不在殷墟,由此推断,三王未在殷墟居之以行政。而 且武丁继位后亮阴的三年居于河而非殷墟。 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治亳,行汤之政,一以贯之,故所居之地称为贯 城。那么贯城在什么地方呢?《水经注》载:“汳水又东迳贯城南,俗谓之亳城,非 也。阚骃《十三州志》以为贯城也,在蒙县西北。……在蒙北,唯是邑耳。考文准地, 贯邑明矣,非亳可知。汳水又东迳违[亳]县故城北,俗谓之小蒙城也。《西征记》: “城在汳水南十五六里,即庄周之本邑也。”贯城俗谓之亳城,又距亳城近在二十里 左右,故盘庚居贯、居亳实际上是一回事。《礼记·明堂位》有:“崇鼎、贯鼎,天 子之器。”崇鼎为舜纪念尧而铸(尧葬崇山之阳,在今山东鄄城),贯鼎为商王武丁 为纪念盘庚而铸。《寰宇记》曰:“济阴县贯城,古贯国也。”《春秋》:“僖公二 年,盟于贯。”杜预注:“宋地,梁国蒙县西北有贯。”宋《舆地胜记》“曹州”条 载:“盘庚村,在济阴东南,旧有盘庚祠。”明万历《兖州府志》记:“盘庚村在县 西南十里,有盘庚庙。”清徐继孺《曹南文献录》曰:“《春秋》‘盟于贯’,《公 羊》作‘贯泽’,《纪要》引旧志云:‘贯城在济阴县南六十五里’,此据金济阴而 言。又以为在今曹县西十里,《春秋大事表》亦同。”又,“按《寰宇记》:‘贯城, 今名蒙泽城。《后汉志》以为宋万弑闵公之蒙泽,亦其地”。由以上记载,查此地望, 贯城,在今山东曹县郑庄镇万楼村一带,为盘庚治亳时之所居。 《国语·楚语》有:“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 是乎三年,默以思道。”《尚书·说命·上》有:“王宅忧,亮阴三祀。”《尚书· 无逸篇》有:“周公曰:‘……其在高宗,时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 阴,三年不言’”。《尚书·说命·下》有:“入宅于河,自河徂亳。”《史记·殷 本纪》记:“帝武丁继位……三年不言,政事决定于冢宰,以观国风”。今本《竹书 纪年》记,小乙六年“命世子武丁,居于河,学于甘盘”。甲骨卜辞有:“……贞, 于南方将河宗。十月。”(《合集》13532)。又有“巳奠河邑”(《合集》41754, 《英藏》2525)。《论语·宪问》:“高宗亮阴,三年不言”。这九条确凿可靠的先 秦资料都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武丁即位前,居于河,学于甘盘,即位后,入于河, 入宅于河,亮阴(守陵三载)思道。又说后世商王在南方奠河邑,将(义为祭奠)河 宗,祭祀先王宗庙事。这其中的“河”、“河邑”,不是河流,而是名河之邑,由上 可知,其地应在商之旧都畿内,也应是武丁父辈之葬地,而“自河徂亳”显示河近亳 地,而距亳为一日路程,故常来常往。 盘庚及小辛、小乙的葬地,亦即武丁亮阴之河邑在什么地方呢?曹县景亳故城北 六十里有盘庚陵,历代称燕陵,俗名燕堌堆、燕城、燕城湖,有商村、河邑、杠里之 名, 今为曹县青岗集乡江海村和燕城集村, 旧志记载,此地古时周围河汊纵横,有 “河”之名。《史记·樊郦滕灌列传》记樊哙:“从击秦军,出亳南。河间守军于杠 里,破之。”在杠里驻守的秦军将领称“河间守”,说明那时此地仍有“河”名,又 名杠(读江)里,为秦河间守驻军之地a《史记·傅宽传》:“从攻安阳、杠里。” b《史记·樊哙传》:“河间守军于杠里,破之。” c《史记·灌婴传》 :“婴初以中涓从击,破东郡尉于成武,及秦军于杠里。”, 秦末刘邦部属樊哙、灌婴与秦军战激战之地。其前之燕陵即应为盘庚陵,现为县级重 点文物保护单位, 一些学者望文生义地解“河”为黄河、大河、河内安阳,以便解释“自河徂亳”, 进而把亳定为距安阳几十里的内黄、汤阴、浚县大。然而河中怎么能居住?河中能有 城邑乎?又有人把“巳”解为荥阳之“汜水”,河邑为河水之河,以便把盘庚渡河南 所居之亳定在偃师或郑州。然而巳与汜非一字,二字不能处处通用。况汜水怎能奠祭 河水?这从语言逻辑和历史地理常识上讲,并不难理解。 《鼎·三代吉金文存·三·53页》载小臣缶鼎文:“王锡小臣缶渪责五年入,缶用作 享大子乙家祀尊,北子異,父乙。”释文:小臣缶看守祭祀大子乙家庙,商王特赐予 小臣缶渪邑的租税五年所收,缶因作祭享大子乙家庙尊,在北子異地,(告诉)父乙。 丁山以为“北子異”即“冀”字,读为“畿”。由此鼎文可知,商时缶地属冀,渪邑 与缶地相邻。渪邑明显是纪念夏禹而设,属商王朝直接控制。大子乙即商王小乙,为 盘庚之弟、武丁之父。因有商汤名大乙,商王小乙只能被后世商王称大子乙,他的家 庙(即墓葬地)在缶地,小臣缶是武丁之弟,封于缶,在今山东菏泽市南部,定陶至 曹县一带。郑杰祥《商代地理概论》对缶即定陶有详细考论。张秉权《殷墟文字丙编 考释》248页对缶即定陶也有详细考论。笔者撰有《甲骨卜辞所见鲁西南古国古地考》 (待刊)详考三十余国(地)地望,其中论及盘庚、小辛、小乙陵庙在曹县青岗集乡 江海与燕城集之间, 与郑杰祥、张秉权所指缶地方位相邻。2007年3月,中国社科院 考古所安阳工作站站长、研究员唐际根和他的考古协作者加拿大籍考古学者荆志淳、 美国和加拿大的两所大学人类学系主任大卫和金,来曹县考察,在曹县燕陵堌堆发现 大量商文化中期末的陶片,特点是包边、厚胎、夹砂、红陶,与安阳殷墟洹北商城的 少数陶器特点完全一致,而安阳洹北商城的同类少数陶器既非本地系列,又不是贸易 所得, 应属盘庚陵一带陶器系统,是由盘庚陵传去的。当年7月,在安阳申遗成功及 H127坑发掘70周年国际研讨会上,唐际根先生向大会报告并演示了这些发现,之后, 又由荆志淳先生将曹县发现的陶片带到加拿大作了陶质成分定量分析,写出研究资料。 小臣缶鼎及盘庚陵发现可相互印证。近年,我们又在燕陵堌堆考察时征集到战国时宋 国祭祀用的陶制礼器,可知山东曹县、定陶一带属商代之冀,进而证实了渪邑和盘庚、 小辛、小乙陵墓之所在。综上所述,盘庚渡河南、所治之亳,在曹县之南;武丁居河 亮阴之地在曹县之北的燕陵。二地均在曹县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