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 平 宴 序 [明]刘濡恩 余文,海邑也。斗城挂文山之麓,而环以溟渤,仅西北一径通中原。地多砂碛 咸卤,村落萧疏。去城三里外无瓦屋,大都垒石为垣,而横施散木,藉草铺茅,以 避风雨。 累累然大东一岛耳。丰常不足续新谷,稍告 (正文第818页),即有炊 骨鬻子之惨。神宗丙辰岁大饥,枵腹而僵者几半,疫死者复三,馁痛所遗,仅十之 二焉。嗣以兵饷加派,令朝下而夕背乡井去者,又二之一。岛之中,几虚无人已。 幸前司理孙公祖视篆,目击其状,恻然上闻,亟以去就争之,浮派得议豁。而亡去 者闻风渐返,规方数百里,始有人烟。一舍之地可数家,一哄之市可数口。寥寥草 昧之民,仅存十二;而欲包旧额二十之税,人知其难。官兹土者,什九以赋去。遂 指文以为畏途。邑大夫期年无有补者…… (节选自光绪本《文登县志》,标点为修志者加) 送 年 礼 毕树棠 山东半岛的东部,自古地瘠民贫,说句笑话,连土匪都养不住。好在三面环海, 有几个港口,农民穷到无可奈何的时候,把心一横,撇下孩子老婆,忍着饥饿,一 两天的工夫,便可奔到一个海口。再混在穷汉队里,在码头上卖几天苦力,赚到两 三元钱, 便可买船过大连安东仁川,远到海参崴等地。这叫做“上关东”,意思和“ 死逼上梁山”差不多。 到后来,有的衣锦还乡,有的就流落了。可是他撇下的孩子 老婆呢?则惟有讨饭,在愁苦、忍耐、期待之中打发日子。所以在我们家乡,男人 讨饭常为人所不理,而女人和孩子讨饭,却是家家户户都有打发的义务,因为他们 都有一段痛苦的历史,说来是伤心的啊! 在我记忆里, 讨饭者的印象很多,而不深刻。吾乡有一句俗话是:“讨饭的那 一根打狗棒不容易拾起, 既然拾起来,则又难以放下。”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家,到 了必得讨饭的那一天,情实难堪;乃至久了,羞恶之心渐失,反成了一种轻而易举 的营生,自奉有余,还可以惠及猪狗,一旦歇业,倒是一种损失似的,对不易养成 的资格,竟不好放弃了。其次,在乡村社会上形成两个阶级,讨饭的和非讨饭的, 后者施而前者受,是天经地义,不施不受的自食其力者反倒成一个畸形的例外,不 为乡党所容。这种现象,在“路有饿莩”的都市里恐怕没有,在“里仁为美”的乡村里, 却比比皆是。所以我自己虽然也是一个穷人,痛恨为富不仁,而对于讨饭者的印象, 却实在模糊,也可以说不大好。 然而,有一个例外。 “给点什么吃吧,老财主”清晨门外的一个高吭的老年呼声,接着是较低声一句, “半个多月,我没来要点什么吃了!”半个多月,是瞎话,实在他是时常光临的一个 乞丐,大约每隔两、三天,必来一次,来了必照例高呼这么一声,全村五六十家都 听见了,接着狗子狂吠起来,常常惊醒孩子们的美梦,打破老人的衰寂,鼓动了青 年们的朝气,都不约而同的说声: “高起地来了!” 高起地是这乞丐的浑名,取笑他躯干太小,只比平地高些之意,他是不满三尺 的身材,六十上下的年纪,头发白了一大半,长眉遮着眼,丛须随呼吸而喘动着, 而步履甚健,一手倚着根粗短的棍,一手提着个破烂的篓,一路走着,一面口里咕 咕念念的, 不晓得是在说些甚么。孩子们见了他,必跟在后面起哄。笑嚷着:“高 起地, 高起地!”那顽劣的有拾起小石子,隔远打他几下子。他却从来不发怒,也 不做理会,有时闹得他急了,他就捉住一个,抛(拖)到那小孩子的家门口,笑着 吩咐道: “家去拿点甚么我吃吧,快点!告诉你爹,我半个多月没来了!”那孩子往往如 命办理,偷偷地到厨房捡一大块玉米饼给他,他爹还不知道呢。 高起地的姓名籍贯,不只我不知道,就上一辈的人也说不清楚。他没有家庭, 只一个人住县城南门靠城墙的一间小破屋里。那是多少年来,看守城门的狱卒的住 所,专司开闭城门和查夜打更等事,现在有了警察,这屋久已废了。高起地也许是 前朝的一个“抱关击柝”之流,后来落魄为乞丐。我十几岁的时候,到城里上学,每 日早去晚归,必从他门前走过两次。有时门是锁的,大概他是出去讨饭了,有时门 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他曲着背坐在一个矮凳上,吸着一根烟管,对行人来往,不 做理会。 忽然,有半年多,不听见那清晨照例的呼声,街上也不见高起地的影子。天气 渐渐地冷了,风雪也来了,乞丐照例的少了。因为苟可以不讨饭的人,都自动的放 了寒假,等到来春,再行始业。只余下那必得讨饭的,依然迎风冒雪,沿门求饱, 为数却很有限了。这样,人们对于高起地的久不来临,自然也不注意。 新年到了。 除夕的前一天,家里正忙着过年的杂事,长工老王来家说,门口有个送年礼的, 怎么打发? “谁家?” “高起地。” 大家一齐楞住了。接着我的六叔领着老王走了出去,一会子,老王就擎着一个 木盘子进来, 满满的是粘糕鲜糖桔子梨之类,中间还放着一方红贴,写着“恭贺新 禧”。 六叔也进来了,做着鬼脸,两手直摇,请大家不要做声。住了半天,大家都 竖起耳根,听着,同时脸都鼓得通红,不好笑出来。老王站在一旁,也不做声,却 无笑容。母亲道: “怪可怜的!作践他做甚么?打发他几个钱,让他去罢。”但是六叔还是直摇手, 大家照样坚持着,又住了半天,忽然那旧日的高吭之声打破寂静,直钻耳关: “给点甚么吃吧, 老财主”声音里含着愤怒,还有些悲哀,“半个多月,不,半 年多没来要点甚么吃了!” 全家一齐哄堂大笑,而立刻感到痛怜。六叔敛住笑容,叹了口气,取出一块钱, 放在盘子里,又加上两斤白米,算是回礼,原样不动,吩咐老王送出去了。 从那时以后,我出外求学作事,二十年来,每逢在异乡过年节的时候,我便想 起这段事来。有从家乡来的人,我便打听高起地死了没有,总说他还是照旧的讨饭, 过年也照样送礼。只是农村的生活日见败落,关东已非乐土,出外已无出路,现有 的乞丐越发多了。高起地已变作一个终年不休息的乞丐,年纪老了,一天跑不了几 个人家,而县十家常有九家是不打发的。他那一句“半个多月”的口头语,已经自己 取消了,而换上了好多哀求苦讨的新辞。年礼是从杂货铺借的,事后完璧归赵,还 得加点租钱,然而年头不好,借也不好借了。听说,后来礼色递减,只一斤红糖而 已。 二十四年十二月 (原载上海《宇宙风》 第八期,1936年1月1日出版) 青 松 赞 安家正 我爱青松,尤爱天福山的青松。 你看,它挺挺拔拔,郁郁葱葱,在蓝天之下,托着巍峨的“天福山起义纪念塔”, 真象弥漫了群山的绿色云雾在冉冉上升。哦!它把整个天福山衬得格外庄严、肃穆。 今年是天福山起义四十周年。四十年前,在这块英雄的土地上,点燃了胶东抗 战的烽火,诞生了胶东第一支人民抗日武装。在这样的时刻,来访问这块洒满烈士 鲜血的土地,真是一种幸福!长眠在英灵山下的胶东特委书记理琪,他在这里为传 播革命火种而呕心沥血,又为打胜胶东抗日第一仗而献出生命;刻在人们心头的大 队长于得水,他在这里留下了无数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在人们嘴上生根似的传诵 不绝。那些一生战斗在天福山上,党龄半百的老党员、老干部,这些平平凡凡跟随 毛主席干革命的胶东第一代党员,他们的名字,也许是默默无闻的,可是业绩,却 和天福山连在一起而彪炳千古!因为他们把毕生的一切献给了红旗指引的天福山了 啊!这里的山山水水都连结着先辈的革命精神,沟沟坎坎都铭刻着光荣的传统。如 今这山山水水,沟沟坎坎都被青松覆盖着,这是见证,还是象征呢? 在当年被称为“小苏区”的沟于家,我们就遇到过许多这样的老党员,他们怀着 深挚的感情说当年:别看村小,只有七十户,可保险让同志们饿不着!有一年,四 五十个人在这儿吃了一春,连花生种都吃了,可大人孩子没有怨言。 说着,他们便豪情满怀地遥指南山。我看那里满山满沟都是含青吐翠的青松。 哦!那青松底下该依然长满了野菜吧。现在没有人去注意它了,可当年,在白色恐 怖时,它却伴随着根据地的人民度过了漫长的岁月。雪后初晴,我看那青松越发晶 莹! 在青松掩映的村庄,许多银发飘洒的女党员对我说起当年为游击队推磨做饭、 站岗放哨的情景。那时节,当同志们长途跋涉,饥寒交加赶回来,这里就有一个温 暖的家,无论是晓星闪烁的凌晨,还是夜暮垂挂的深夜,只要到了“家”,便会听到 磨声淅沥,便会看到炊烟缭绕。或者,被敌人追捕搜查无处安身时,这里便会有一 个安宁的家,老人漫步街头,孩子玩耍村口,就连抱孩子的妇女也是一双哨兵的眼 睛。 真心实意拥护革命的群众,在小苏区垒起了铜墙铁壁。靠了它,多少革命同志 在这里出入活动,聚集了革命力量,终于才有了起义!我思索什么叫“根据地精神”, 一抬头就看见那遮天蔽日的青松。啊,那青松苍劲奔放,直指云天! 我爱青松,尤爱天福山的青松。 (原载《烟台日报》1977年11月27日) 冰雪之歌(节选) 丁宁 雪,轻轻飘舞,晶莹圣洁,悄无声息,带着温馨的气息;风,咝咝溜溜地低唱, 如怨如诉。明净的玻璃窗,是谁的巧手绣上精美的花朵?枝枝叶叶,密密层层,展 现出深奥、浩瀚的大自然的美。这一切,都是为了娴姐。今天,是她的忌日,她生 前喜欢大自然,喜欢冰雪的洁白。我推开窗,望着那轻盈的雪,温柔的风,相依相 伴,一齐飞向那遥远的地方,把无数洁白的花朵,在低回漫舞中,撒向青松树影中 那银色的孤坟,去慰藉寂寞中的娴姐。…… 时间飞逝,过去多少年! 故乡,依山傍水的小镇,银装素裹。日本侵略者的铁蹄逼近了。忽然,白雪皑 皑的广场,搭起戏台。人们传说,演“文明戏”(故乡人把话剧叫作“文明戏”)的来 了,他们是共产党,来宣传抗日。入夜,几盏汽灯同时大亮,广场上,雪花飞舞, 人头攒动。一道神秘的幕布拉开了。第一个节目是《血洒芦沟桥》,剧中那个日本 人,竟演得那么令人可恨,致使一个鲁莽汉子愤怒地朝他扔石头。一场风波平息之 后,下一个节目是男女合唱,台上出现一男一女,男的瘦高挑儿,戴着深度的近视 眼镜, 女的穿深绿色旗袍,围着洁白的围巾,圆圆的脸,鬈鬈头发。呵,娴姐!“ 你问我的家乡吗?我的家就在那一块地方,那儿才好啊,有森林也有煤矿,遍地都 是大豆高粱, ……哪知道八年前的一天,那地方竟被人强占了!……”凄婉、悲愤 的歌声攫住了我。只见娴姐白嫩的面颊,滚动着晶莹的泪珠。我两手攥紧,忘却一 切,心里只是翻腾着:“我要走,当兵去!” 娴姐不会忘记自己的诺言。一年以前,“七七”事变爆发不久,小镇还在沉沉地 睡着,大人照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小孩照常上山拾草,或背着书包上学。我的 音乐老师, 还在多情地教我们唱:“南园,春畔,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 柳如眉, ……”一天,县城来了一帮洋学生,有男有女,打着鲜红的小旗,上面绣 着两个醒目的白字:“抗日”。他们在街头演讲,慷慨激昂。小镇惊醒了,人们涌到 街头,恐惧地议论:大难临头了。有几个女学生,来到我们学校,其中一个穿着仁 丹士林布旗袍,圆圆脸,鬈鬈头发,围着洁白的纱巾,那就是娴姐,她已是中学生。 我们的老校长,客气地把她请到教室的讲台,教室挤满了人。娴姐略带羞涩,两颊 变得绯红,“老师们,同学们!”声音那么低!接着:“抗日的烽火已经燃烧起来了! ”这响亮的一句, 立即把台下一片嗡嗡细语震得鸦雀无声。她越讲越激奋,讲着讲 着, 哭了起来。教室起了风暴,我第一次跟着大家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不做亡国奴! ”娴姐演说完毕,还给我们朗读了法国都德的名著《最后一课》,教 师和同学都沉浸在泪水中。 当晚,娴姐住在我们家。夜里,她悄悄告诉我,她要走了,去参加救亡活动。 我惊奇地问: “敢拿枪打仗?”娴姐说:“怎么不敢!古时花木兰还能替父从军。”“ 可是我姑妈能舍得你?”娴姐是姑妈的独生女,心肝宝贝啊!一提姑妈,娴姐哭了, 但却坚决地说,国家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不能拴在妈妈的腰带上。啊,我心中的 娴姐,是那么大,那么美!我求她也带我走,可她说我才只有十三岁,再等一两年, 她一定回来领我。 几天之后,离小镇三十多里路的姑妈家,像大海掀起波涛,娴姐悄悄地出走了! 姑妈三天三夜不吃饭,不睡觉,哭得死去活来。姑夫一个腰包里有点钱的小渔行经 理,气急败坏地派人四处找,却连个影子也没找到。只有我暗自明白:娴姐已经骑 着马,挎着枪,上前线杀敌去了…… 我正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忽然有人扯了我一把,回转头一看,是娴姐,她不声 不响,拉着我就走。到了僻静处,她才低声说:“我来领你呢,跟不跟我们走?”我 一下子慌乱了,不知怎么好,只嘟哝了一句:“我要当兵!”娴姐噗哧笑了,又像从 前那样,用食指点着我的鼻子:“傻闺女,我们都是兵,是不穿军装的兵。”一听是 兵,我就乐了,当然跟着走。这时,从暗处闪出一个人来,瘦高挑儿,就是刚才和 娴姐一起唱歌的,娴姐说她是剧团的导演,都叫他“大鱼”(于)。她告诉他,我已 经决定走了。大鱼还握了握我的手说,“欢迎你这个小兵”。娴姐又说,她必须快点 离开这里,怕的是姑夫得知消息来捉她,她让我立即跟她一道走。“可是我妈妈?” 娴姐说:“舍不得妈妈就当不了兵。”我想了想,咬咬牙,还是走!深夜,大鱼护送 我们踏上冰天雪地的征途。拂晓,我回头遥望着自己的故乡,悄悄流下眼泪。娴姐 低声唱着: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 …” (选自丁宁、 江波《半岛集》) 洁白的野菊花(节选) 林毅 谷穗金黄、苹果飘香的九月,我回到了胶东,回到了我久别的故乡。 我在一个中午来到了英灵山前,怀着崇敬的心情,仔细地凝视着她的一草一木、 一砖一石。这里的一切都激荡着我的感情。在那茂密葱郁的丛林间,我沿着宽大的 花岗石阶缓步而上。我看到了矗立山巅的胶东抗日烈士塔,看到了一九三七年十二 月二十四日领导天福山起义的胶东特委书记理琪同志墓,看到了成片成片的烈士墓 群。 …… 在这个长长的烈士名单里,有一个是我的叔伯哥哥,他的大名叫赛时见,小名 叫学梦,我们都叫他梦哥。多少年来,每每想到他的牺牲,我便回想起他去当八路 军的情景。那是一九三九年夏天,有一天的黄昏时分,上山干活的人都拖着疲倦的 身体回来了,唯独不见梦哥回来。家里人立刻产生一种预感:怕是跑去当“八路”了 吧?! 那时候,我家西面那条沿河而行的南北大道上,天天都有一帮一伙的年轻人往 南去,到离我村八里远的墩后村“八路军”招兵处报名当兵。在我们村里,也差不多 每天都传出这样的事:谁家的大小子在山里把锄头一扔就跑去当“八路”了。所以, 梦哥不回来,很自然地引起了家人的不安。 不出家人所料,听人捎信说,梦哥真的是跑到墩后去了,临走时不光扔下了锄 头,还脱下了他的破褂子,叫人捎回家,他光着脊梁走了,连顿饭都没吃就走了。 爷爷听说孙子跑了,难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老人就赶到墩后“八路军”招 兵处去找孙子。孙子果真在那里。但是,尽管年迈的爷爷左说右劝,梦哥半天只说 了一句话:“我不回去,我去打鬼子,咱兴许有个活路,在家呆着不是等死吗?”老 爷爷哭着喊着,不顶用,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孙子的跟前,双手抓着孙子的手, 苦苦地哀求着:“孩子,你爷爷给你跪下了,跟爷爷回家吧!跟爷爷回家吧!……” 可能有人说:“这老头太落后。”请不要责怪老爷爷吧!在那血雨腥风的苦难岁 月里,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牺牲人。不错,成千上万的农村青年为了打鬼子、 报仇雪恨,毅然投奔了“八路军”。可是,孩子都是爹妈的亲骨肉啊!哪个做父母的 看到孩子要去打仗拼命的事,不揪碎了心啊! 梦哥到底没跟七十二岁的爷爷回家去,当天就跟着大伙往西去了。自那以后, 音信没有。他打了多少次仗,打死了多少日本鬼子,负过多少次伤?这些,家里人 半点也不知道。大妈(梦哥的母亲)想儿子想得都快糊涂了,不是对人说她夜里梦 见梦哥戴着白花回来了,就是对人说梦见梦哥冷得浑身发抖,向她要衣服穿,说得 人们心发酸。直到一九四四年才传回一个口信来,说梦哥一九四二年在一次战斗中 牺牲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不幸啊!爷爷哭,爹妈哭,全家人难过 得痛哭了三天。只有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人才深切知道,战争的胜利,革命的成功, 不只是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也是烈士们的亲人用泪水换来的啊! 在战争年代,光胶东这个“牛角尖”地区,就牺牲了六万一千多人,其中包括北 京、上海、天津、江苏、辽宁、江西、四川、湖北、湖南、广东、福建、河南、河 北等十七个省、市牺牲在胶东战场上的烈士们。为了光明的今天,昨天的先辈们付 出了多么大的血的代价啊!…… 英灵山的秋色是美丽而凝重的。山坡上下,青松绿草间,正开着一簇簇的野菊 花。那小小的花朵洁白素雅,在和煦的阳光下迎着清风轻轻摇曳着。我采了几十支 开得最好看的野菊花,扎成一个大大的花束,双手捧着登上烈士纪念塔的座基,敬 献给烈士们。 (原载1983年《泉城》 第四期) 情 系 映 山 红 杨子林 踏进春日的昆嵛山区,最令人激动的是什么呢?拔地兀起的青峰翠峦、郁郁葱 葱的苍树碧草、飞珠溅玉的山涧流水,如棉似雪的茫茫云海和那绿荫如盖的村落人 家,都会使你感受到大自然的清新魅力。然而,当你把目光投注到一簇簇悄悄盛开 的映山红上,会突然为之一振,仿佛满目春色中出现了一个重重的惊叹号。 在城里,间或也看到映山红,那是作为野趣观赏的,移栽到精美的花盆里,刻 意修剪成主人喜爱的枝型,搁置于床边案头,虽能添几分清雅,却全无开在山坡岭 上那种泼辣浓烈的劲头了。在昆嵛山区,映山红真正显示出本质中的豪壮美。你看 那千仞陡壁之上,岩间石缝,一抔薄土,荆棘丛生,山风鼓荡,只有那些生命力极 其顽强的草类,才能扎下些许须根,映山红却在这里开放了。顶着初春的寒意,抽 出绿茸茸的枝叶,绽开薄绸般的粉瓣,一丛丛,一簇簇,宝石般鲜亮,玛瑙般殷红, 远远望去,宛如绸缎飘落,团团锦簇,云蒸霞蔚,与青山绿水,白云蓝天相辉映, 融成一幅壮阔的春意山水图。到昆嵛山观光游览的人常常为映山红铺就的景观而激 动,长期在昆嵛山区工作生活的人尤对映山红有着更深切的理解。山区的老乡没有 赏花弄草的闲情逸致, 他们对映山红的喜爱来自实实在在的生活需要。前些年,“ 学大寨”修梯田,我曾亲眼见过乡亲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把一片片映山红连根刨出, 小心翼翼地移栽到新砌的坡堰上,这不只是为了固土护坡,还因为映山红的花可以 吃,枝可以作药材,映山红似乎成了农家一宝。今年春天,我在昆嵛山区遇见了一 位在这里工作了整整八年的乡党委书记,他向我讲过这样一件事。他进山的第一个 春天,到一个偏僻的山村了解情况,这个村很受电影导演们的青睐,据说是拍抗战 时期农村的理想外景地。中午他被派到一个老党员家里吃饭。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 端上来, 皮是地瓜面擀的,馅是映山红瓣拌的,老人面带愧色,颤颤地说:“上级 来了, 这饭真拿不出手,实在没办法呀!”他咽下了又苦又涩的映山红包子,临走 时撂下一句话:“老人家,你等着看吧,咱昆嵛山不能只开映山红。”一晃几年过去 了,这个乡建起了乳品厂、啤酒厂和石料厂。雪白的奶粉,金黄的啤酒、紫红的花 岗石板和满坡满岭的果树,为山区农民换来了大把大把的票子,换来了新瓦房、电 视机和摩托车。那位老党员带着满意的微笑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当他要离开这个 世界时,给乡党委书记捎去了一句话,请他每年春天都进山看看映山红。 听完这番话,大家默默不语。路边峭壁上,一簇映山红探出身来,举起一柱火 把, 牵引着我们的脚步。拐过一个路口,乡党委书记抬手指去:“看,多旺醒的映 山红!”寻声望去,视野大开,近峦青黛,远峰空濛,在碧绿深沉的广阔背景下, 峭崖上一片飞紫流红,成千上万的映山红簇拥在一起罩住了半个山头,开得那样豪 迈奔放,势不可挡,组成了“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的瑰丽景观。乡党 委书记深沉地说: “老人的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看一次映山红,我就感到肩上 的责任重了一分,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看着这位把生命的精华献给昆嵛山区的党委书记,我恍然想到,大约看到映山 红的人都会发出赞美,然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映山红身上,有人看到了春天 的倩影,有人听到了淳朴的山韵,有人则感受到了震撼心灵的情感力量,其差别或 许在于经历与信念吧。 离开昆嵛山那天,我曾想折下几枝映山红带回去。转念思之,还是把映山红栽 在心里吧,假若体会不出映山红的神韵,光是观赏玩味一番,岂不是有负于映山红 的价值? (选自杨子林散文集《刘公岛断想》) 昆嵛仙水名天下 褚芝 文登风光美,最美矿泉水。 昆嵛的山泉溪水晶晶莹莹,镶嵌在崇山峻岭之中,像流动的宝石,叮叮咚咚, 潺潺于千沟万壑之间;像幽雅作响的古筝,为一部历史伴奏着欢歌笑语。山后有“ 九龙潭”, 山前有“王母娘娘洗脚盆”。人们愿把人间美景赐予天宫神仙,于是发生 诸多听了令人飘飘欲仙的美丽传说。 譬如,王母娘娘的洗脚盆。传说王母娘娘身体不适,玉皇大帝差吕洞宾到人间 去采“爽心草”为王母治病。 吕洞宾驾去来到昆嵛山中,招集山神、土地询问“爽心 草”事。山神说:“小仙所辖地区无此仙草,倒有一潭仙水,用仙水洗脚,便可全身 清爽, 不妨请王母前来一试。”吕洞宾回禀玉皇大帝后,王母便由众仙护驾,来到 昆嵛山仙池洗脚。她坐到“盆沿”上,把双脚放进水中,顿觉心中一爽,筋骨舒适极 了,便忘乎所以,命众侧:“速将仙盆搬回天宫!”可诸仙谁也没有能力搬动这个宝 盆,所以它仍象一面镜子,镶嵌在昆嵛山山腰。 山里人说:“大旱三年,王母娘娘的洗脚盆不干。”道出了昆嵛山水源丰富,流 之不尽的本意。 昆嵛山区的文登人民,不忍心甘露清泉出山,在海拔140米处的山 谷,筑起一道双曲拱大石坝,截住了溪流,成为全省最大的高山石坝水库昆嵛山水 库。水库坝设计高53米,容量1062万立方米,水面3600平方米。它既是造福于民的 水利设施,又为昆嵛山增添了一处景色佳丽的旅游景点。游人泛舟荡波,穿峡越谷, 如过长江三峡,群山倒影,镂刻于水中,映得山势更加深远庄严。弃舟上岸,放眼 坝顶,可领略昆嵛山顶峰泰礴顶等名胜奇观。逢夏溢洪,库水从16米宽的溢洪口凌 空跌落涧底,形成40多米高的大瀑布,景色壮观。若遇睛天,瀑布上方,珠玑飞溅, 彩虹道道,五彩缤纷,胜似仙境。 昆嵛山水矿化度低,透明度高,甘甜无异味,各项指标均优于国颁饮水标准, 可与崂山水媲美,为酿造业的专家拍手叫绝。于是,国内外闻名的“文昆嵛啤酒厂” 和“文登甘泉啤酒厂”先后在山前山后诞生。昆嵛矿泉水从水库塘坝由地下管道直通 车间,不耗能源,绝少污染。出产的“昆嵛山牌”和“胶东牌”啤酒,多次夺得省优、 部优称号。“昆嵛山牌”啤酒在首届中国文化节荣获了三枚奖牌。“胶东啤酒”在国际 博览会上一举夺得“金熊杯”大奖。去那里旅游观光的客人,在饱赏美景奇观之后, 再饮几杯昆嵛矿泉水和啤酒,会分外惬意。全国著名书法家陈天然饮罢“昆嵛山牌” 啤酒挥笔题词:天福胜地育英雄,昆嵛山水酿美酒。 (原载1990年1月11日《威海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