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齐民要术》东传日本
《齐民要术》在手写传抄阶段已东传日本。日本59代宇多天皇宽平年间(889
年-896年) ，藤原佐世奉敕撰写《日本国见在书目录》四十家一万六千七百九十
卷，其中农家二家十三卷，即：《齐民要术》十卷，丹(高)阳贾思勰撰，《兆民
本业》三卷。此系现今所知《齐民要术》传至日本的最早文字记录。北宋天禧年
间诏刻、天圣年间颁行的崇文院本《齐民要术》问世后曾传至日本。该本在中国
早已湮没，而在日本高山寺尚藏有第五、第八两卷残本，属稀世珍籍，日本作为
国宝现特藏京都博物馆。早在1808年日本依田蕙曾予叙述：“《齐民要术》第五、
第八二卷，平安尾高山寺所藏也，高山寺有蓄旧书之名，官使人求访其书，惟有
目而散佚已尽，独遗此耳。言是宋本也，而亦首尾残次，年时不可得而考，与世
所谓宋本者，字样颇异，疑彼率渡江以后之物，而此应北宋所镌也，不见其全最
为可憾。”
日本高山寺藏北宋刻《齐民要术》，虽极珍贵，终属残卷，难窥全貌。日本
黎明会蓬左文库所藏、德川幕府家旧有的一个《齐民要术》手钞本，因曾收在金
泽文库，简称金泽本，是现在所存北宋系统本中最为完整的，它虽缺卷三，但是
基本上保存了北宋刻本的全貌。该书体式与高山寺藏本相合，也是通字缺笔，证
明是源自北宋崇文院本辗转抄成的。从金泽文库本《齐民要术》各卷题记中，可
看出各卷后都有仁安元年(公元1166年)校记，注明不同月、日，有两处写有以唐
摺本书写(见该书第27页、228页) ，每卷卷末注有“宝治二年(公元1248年)九月
十七日康乐寺僧正让赐之”，或“九月十七日传得之”，或“僧正之手传取之”，
或“所让赐也”。可能这金泽抄本所据原本是从康乐寺得来。据卷十后面所记，
抄毕时间是文永十一年(1274年)三月十一日。于建治二年(1276年)正月十五日近
卫羽林借赐之折本校合，另记“后二月九日以近卫借赐之本校合了”。可以看出，
十二、三世纪，《齐民要术》在日本已不只一个抄本。仅从上述，今天尚存的金
泽本是宝治年间抄传的，前还有仁安本，另据近卫本校合，近卫本应为又一传本。
金泽抄本所据北宋刻本祖本应是宋靖康二年(1127年)以后传到日本的。因为
抄本中，把《宋靖康二年百忌图》也照录了。其中描有耕牛图，图下有“嘉逢丁
未年， 耕积早向前， 丝绵十分熟，麻麦满山川”的诗句 (参见影印金泽文库本
《齐民要术》第81页) 。这个金泽本，中国学者罗振玉未曾得见，罗氏在《北宋
椠〈齐民要术〉残本》后记中不无遗憾地说：“闻尾张真福寺尚有古写卷子本，
异日将往校写诸本合刊之，以成善本，平生积想，或稍慰乎。”栾调甫在1934年
《〈齐民要术〉版本考》文中也曾对这一抄本寄以深情，讲“此本倘在人间，若
能影印以公诸世，亦是书之幸也，予企望之。”限于时代条件，曾致力于《齐民
要术》版本搜集研究的罗振玉等未能见此抄本。
日本学者小出满二经过多年访求，历尽艰辛，终得见此珍本，并于1929年著
文详细论述。其后日本西山武一教授积多年研究探讨，借《金泽文库本〈齐民要
术〉》影印的机会，发表了《〈齐民要术〉传承考》一文，对《齐民要术》的版
本源流、诸本异同，特别是对金泽文库本的发现、金泽文库本的校正能力等有精
详论述。经与高山寺藏本的卷五、卷八相对照，此二卷中两种藏本文字几乎相同，
说明它在版本上有很高的价值。在日本学者的推动下，1948年日本农林省农业综
合研究所借蓬左文库藏本影印二百部。1950年12月，西山武一教授将该影印本题
赠给中国科学院、北京农业大学等有关学术单位。
日本农史著作中公认日本最早的农书是日本宽永五年(1628年)土居水也所撰
《清良记》和日本元禄十年(1697年)官崎安贞撰成的《农业全书》。农史学者古
岛敏雄、神谷庆治认为官崎安贞《农业全书》的农业技术内容，深受中国贾思勰
《齐民要术》和徐光启《农政全书》的影响。神谷庆治在论述西洋农学和日本农
学时指出，《齐民要术》不单是千百年前中国农业的记载，就是从现代科学的本
质意义上来看也是世界上的农书巨著。日本曾结合本国的实际情况和经验，加以
比较对照，消化吸收其书中的农学内容。为便于日本人士学习利用《齐民要术》，
早在日本宽保四年(1744年)，便出版了题为势阳逸氓田好之译注的《齐民要术》
向荣堂本。书中有《新刻〈齐民要术〉序》，序文提到：“民家之业，求之《要
术》(《齐民要术》)，验之行事，无一不可者矣。”之所以译注、刊刻此书，是
“欲使本帮齐民有治生之要术，尚亦有利哉”。译注者加了假名、训点，从后世
农书主要是《农政全书》及其他典籍中摘引不少段落作为注解。日本考据学者猪
饲彦博(1761年-1845年) 还校录了一部校宋本《齐民要术》，所用底本为田好之
译注本。猪饲校宋本《齐民要术》曾入藏于东京嘉善堂文库。
二、近现代的影响与研究
近代日本学者对《齐民要术》的版本也曾倾注过心力。19世纪中期，日本学
者森立之(1807年-?)的《经籍访古志》叙及高山寺藏《齐民要术》残本时曾说，
“按是书善本至稀，世所传毛晋刊本，误脱满纸，殆不可快读，以此本校之，当
据以补正者甚多”。1929年，日本学者小出满二写成《论〈齐民要术〉的不同版
本》，他历尽艰辛，不懈访求，在向公众推荐金泽文库本《齐民要术》方面做出
可贵的贡献。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一些学者在当时北京大学农学院任职，他们当中有
持日中友好、反对侵华战争的人士。从1940年起，西山武一、斋藤武组织锦织英
夫、肖鸿麟、渡边兵力、山田登、贾振雄、刘春麟等中日学者埋头研读中国农书。
他们初始研读明代徐光启的《农政全书》、元代王祯的《农书》，后在研读美国
J.A.威特索耶(Widtsoe,J.A.)《旱地农业》过程中，将《齐民要术》作为旱地农
业的经典来校订、研读。1944年刊印出《校合〈齐民要术〉》卷一，由西山武一
和刘春麟执笔。其《序记》提到后汉许慎《说文解字》的研究能发展成为“许学”，
后魏郦道元《水经注》的研究被称之“郦学”，而《齐民要术》则千余年没有碰
到这种“运气”。并指出：“近十余年来，对《齐民要术》再认识的重要性已渐
渐为先知先觉者所注意，实应庆幸其为贾学开运的发端。”这是“贾学”见诸文
字的最早记录。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山武一等返回日本。他们仍热衷于《齐民要术》的传
播与研究。西山武一于1951年完成《齐民要术》一、二、三卷的日译，1953年完
成四、 五、 六卷的日译。熊代幸雄1953年译完卷七、卷八，1956年译毕卷九。
1957年、1959年分别出版了《校订译注〈齐民要术〉》上、下册 (农业综合研究
所) 。从1948年日本农林省农业综合研究所刊印金泽文库本《齐民要术》时起，
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技术史部会组织各专业领域的学者天野元之助、薮
内清、渡边幸三、大岛利一、筱田统、北村四郎、吉田光邦、米田贤次郎、木村
康一、 入矢义高等参加《齐民要术》 轮读会，专家多就各自所长，撰写了有关
《齐民要术》专题研究的论文。
此期日本学者还开展了《齐民要术》有关内容与近现代农业技术的比较研究。
1 954年熊代幸雄撰出《有关旱地农法的东洋和近代的命题》(日本宇都宫大学学
术报告特辑) ，主要就《齐民要术》所载旱区耕、耙、播种、锄治等技术，与西
欧、北美、澳大利亚、俄罗斯伏尔加河下游等地的农业措施进行逐项比较，肯定
《齐民要术》旱地农业技术理论与技术措施对现今仍有意义。1978年，天野元之
助(1901年-1980年) 撰写出《后魏贾思勰〈齐民要术〉研究》，对贾思勰及其所
著《齐民要术》进行了周详论述，是代表当代外国学者《齐民要术》研究水平的
专著。1982年，日本学者薮内清在《中国、科学、文明》 (梁策、赵炜宏译，中
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 一书中讲：“我们的祖先在科学技术方面一直蒙受
中国的恩惠。直到最近几年，日本在农业生产技术方面继续延用中国技术的现象
还到处可见。”并指出：“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一书，详细地记述了华北干燥
地区的农业技术。在日本，出版了这本书的译本，而且还出现了许多研究这本书
的论文。”可见，已经实现工农业现代化的日本，仍很重视《齐民要术》等中国
农学古籍的研究。神谷庆台在西山武一、熊代幸雄《校订译注〈齐民要术〉》的
“序文”中就说，《齐民要术》至今仍有惊人的实用科学价值。“即使用现代科
学的成就来衡量，在《齐民要术》这样雄浑有力的科学论述前面，人们也不得不
折服。”
在日本旱地农业技术中，也存在春旱、夏季多雨等问题，而采取的对策，和
《齐民要术》中讲述的农学原理几乎完全一致，如出一辙。数十年来，中国学者
与日本学者在《齐民要术》整理、校注、译释、研究中，充满友好的交流、合作
与竞赛，像石声汉《齐民要术今释》和西山武一、熊代幸雄《校订译注〈齐民要
术〉》这类同时攻关、内容近似的课题、项目，日本学者在译校《齐民要术》的
“译者附记”中描绘其意境为：像是从东西两侧攀登同一座大山，期望在山顶相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