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类 军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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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略与战术思想
诸葛亮在刘备“三顾”时就为其制定了“兴复汉室”的战略思想,即跨有荆、益
成就“霸业”,然后北伐中原,一统天下。这种战略思想是以战略进攻为主旨的。
跨有荆、益,即占据长江中上游,既有长江天险,又有“沃野千里,天府之土”
的巴蜀和与之相连的“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的荆襄八郡。在当时的
形势下,这是刘备集团最理想的根据地。赤壁之战刘、孙联盟打败曹操,荆州则一分
为三,刘备占有其中四郡。这虽给诸葛亮“跨有荆益”而成就“霸业”的最初设计打
了折扣,但整体上说应是他战略进攻思想的初步胜利。因为此前刘备四处奔走而尺土
皆无,夺取荆州,既可使刘备有立足之地,又为下一步夺取益州奠定了基础。如无荆
州作根据地,刘备的势力就不能发展;刘备的势力不强,攻占益州只能是纸上谈兵,
刘璋在遇到困难时亦不会向刘备求援。但仅有荆州而无益州,不仅势力太弱,且荆州
为四战之地,不可立国。
跨有荆、益仅是建立霸业,诸葛亮最终的战略目标乃是兴复汉室:“天下有变,
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
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诸葛亮设计的是两路出兵以
取中原,但建安二十四年(219年) 关羽败亡,荆州全失,诸葛亮的战略计划遭受重大
挫折。章武元年(221年) ,刘备伐吴,第二年失败,第三年病故,南中诸郡又相继叛
乱,主幼时艰;诸葛亮在闭境息民基础上,平定南中,内修政理,建兴五年 (227年)
即上表出师北伐,仍然是取战略攻势,一直到他去世为止。但蜀汉国小力弱,这一点
决定了诸葛亮在战略上取进攻态势的同时,在战役实施中所用战术,其核心思想是稳
健,积小胜以为大胜。自建兴六年(228年)第一次北伐到建兴十二年(234年)诸葛亮病
故,蜀汉的伐魏战争,都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进行的。在隆中对策时诸葛亮提出的一
军出宛洛,一军出秦川的钳形夹击、一举歼敌的战略思想,此时不得不进行重大调整。
因为除了荆州已失之外,建兴五年(227年) 策反孟达的计划也没有实现,两路出兵已
不可能,兵出秦川亦很困难。故诸葛亮以汉中为依托,把战场选择在紧靠蜀汉疆域的
陇右等地,这样做的好处:一是进退距离都近,危险性小,运输困难相对也小些;二
是蚕食曹魏疆土可为蜀汉所有,如建兴七年(229年) 夺取的武都、阴平二郡,就一直
保持到蜀汉灭亡。第一次伐魏时魏延主张兵出子午谷进攻长安,未被诸葛亮采纳,关
键是不符合诸葛亮的战术思想。因为曹魏是全盛之国,魏延长途偷袭,即便得志于一
时,亦非可行之计。邓艾伐蜀汉,自阴平之景谷道潜行七百里,“山高谷深,至为艰
险,又粮运将匮,频于危殆”,只因蜀汉系宦官黄皓弄权,朝政紊乱,军心涣散,所
以邓艾一到江油,守将马邈即投降;一到雒城,刘禅即遣使投降,方成就了他伐蜀汉
之功。西晋初年袁准论曰:“艾虽战胜克将,使刘禅数日不降,则二将之军难以返矣。”
(《三国志·邓艾传》注引《袁子》)傅玄认识到诸葛亮持重的原因:“诸葛亮诚一时
之异人也。治国有分,御军有法,积功兴业,事得其机。入无余力,出有余粮。知蜀
本弱而微,故持重以镇之。”(《全晋文》卷四九)而兵出陇右,取魏地以益蜀汉,既
有利于保,亦有利于攻。设若第一次兵出祁山时马谡不“违亮节度”,南安、安定、
天水三郡俱入蜀汉版图,居渭水、泾水上游,可对魏之长安构成直接威胁。第二次出
兵陈仓,则是攻占战略要地,以达沿渭水由西向东推进的目标。所以避开子午谷,实
因其道太险。第三次取武都、阴平,第四次再出祁山而败司马懿,意在蚕食魏国疆土
而壮大自己,为最终灭魏打下基础。关于诸葛亮有“吞魏之志”一事,陈寿《诸葛亮
传》认为:“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苞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
宇内。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
武。”陈寿以当代人修当代史,于诸葛亮意图的了解,比后人的猜测要准确得多。诸
葛亮战略上进攻、战术上稳健的思想,是在当时形势下产生的。换言之,这是他为政
治理想“兴复汉室”奋斗不息与蜀汉弱小的实际相结合的产物。

二、治军思想
陈寿认为诸葛亮“治戎为长”,就是说他擅长于部队的管理,这是很正确的。西
晋袁准在《诸葛公论》中非常推崇这一点:“及其兵出入如宾,行不寇,刍荛者不猎,
如在国中。其用兵也,止如山,进退如风。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而
部队“所至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皆应绳墨,一月之行,去之如始至”。其
所以如此,皆因管理严格、训练有方。
诸葛亮平定南中以后,即开始“治戎讲武”,也就是训练部队,讲习武艺。到建
兴六年(228年) 春出兵北伐时,已“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可见效果甚佳。
诸葛亮特别强调部队的整体作战能力,认为:“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
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胜。”(《李卫公问对》引)要提高部队的整体作战能力,
首先需要制订一套完整的军事律令, 让将士们遵照执行。 诸葛亮著作中有《法检》
《科令》《兵要》等篇,从现存的诸葛亮文看,尚有《军令》十六则、《兵要》九则、
教令若干条,多是关于军队法令、条令的。这些军令的主要内容,一是具体细致,让
将士们了解应该怎么做,违犯了如何处置:“闻雷鼓音,举白幢绛旗,大小船进战,
不进者斩。”“始出营,竖矛戟,舒幡旗,鸣鼓角。行三里,辟矛戟,结幡旗,止鼓
角。未至营三里,复竖矛戟,舒幡旗,鸣鼓角。至营,复结幡旗,止鼓角。违令者髡。”
这是关于行军、打仗的军令,从出发到目的地,武器、旗帜、鼓角什么时候竖、舒、
鸣、结、止,都有明确规定。到达宿营地,“初至宿所时,便遣四出,时候望。讫,
乃遣樵采,皆当在百幡里。若去营数里,草足供人马,幡在数里之表,随樵采为远近
之宜。”包括巡逻侦察、打柴采集等等,也都有具体规定。二是强调全体将士行动要
绝对一致,命令要绝对服从,不能有任何自由主义的表现:“凡战临阵,皆无讙哗,
明听鼓音,谨视幡麾。麾前则前,麾后则后,麾左则左,麾右则右。不闻令而擅前后
左右者斩。”就是要求将士们在对敌时鸦雀无声,耳朵听鼓音,眼睛看指挥旗,精神
高度集中。指挥旗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违犯者即行斩首。陈寿说有人“怪亮文彩不
艳,而过于丁宁周至”,从这些军令中确实看出这一特点。为什么要如此“丁宁周至”
呢? 陈寿认为是“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也”。诸葛亮这些军令
是下达给将士的,这些将士,尤其是士兵,大多是农民、手工业者,所以必须细致、
明白,而且同一件事要反复叙说。如“麾前则前”四句,完全可以与上句“谨视幡麾”
合为一句“谨视幡麾所指”即可,但那样,就需要一级一级细致解释才能在传达到士
兵时让他们明白,而如果中间环节出了问题,解释不当,就会造成混乱。
诸葛亮治军,善于总结经验教训,概括出一些带有普遍性的问题。所传《兵法》,
指出部队应该禁止的七种现象,即“轻、慢、盗、欺、背、乱、误”,凡有其中一种
者,即“斩无赦”。这对中下级指挥官来说,至为重要。有了这种概括而准确的要求,
指挥官发现类似问题即可当机处理,起码可以及时制止。诸葛亮把部队训练到“止如
山,进退如风”的程度,需要长期不懈的努力,而且必须严格要求,始终如一。诸葛
亮不仅自己制订军法律令,而且亲自督促检查,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在北伐过程中,
诸葛亮下达过《作斧教》二则(也许是一则,而在流传过程中一分为二),其中一则说:
“前后所作斧,都不可用。前伐鹿角,坏刀斧千余枚,赖贼已走。间自令作部作刀斧
数百枚,用之百余日,初无坏者。尔乃知彼主者无意,宜收治之。此非小事也,若临
敌,败人军事矣。”诸葛亮发现刀斧质量有问题,为找出原因,命作部打制了数百枚
刀斧予以试用,结果用了一百多天没有坏的,因此断定是前主管人员不负责任,即下
令“收治”。诸葛亮以法治军,是基于对法在军事上巨大作用的认识:“孙武所以能
制胜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杨干乱法,魏绛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复废
法,何用讨贼邪! ”(《三国志·马谡传》注引《襄阳记》)这是诸葛亮针对蒋琬为马
谡求情所作的回答。诸葛亮对于违反军令者,量罪惩罚,决不宽贷,如马谡、张休等
人,尽皆斩首。但诸葛亮之罚,仅及本人,而不罪及妻孥,更不是诛灭三族。诸葛亮
辅政期间,从未实施族刑,而且特别注意“慎刑”。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裴注引
《魏氏春秋》,诸葛亮的使者对司马懿说:“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
焉。”因为刑罚虽施及于身,实际上是触及于心。如罚不当罪,就会因伤害一个人而
影响一批人,以致大大削弱军队的战斗力。同时,诸葛亮在管理军队方面坚持言而有
信,持之以恒,使其制度化。

三、重器械与战阵思想
《三国志·诸葛亮传》载:“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
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战
争中,作战双方武器装备的优劣,对于胜负关系十分重大。诸葛亮能够同强于蜀汉十
倍的曹魏作战且时有胜利,与他重视技术革新是密不可分的。
武器,尤其是进攻性武器,性能先进与否,对战争胜败、代价大小都举足轻重。
古代作战,将不同兵种组成梯队,相互配合,是战阵中必用之法;而不同兵种所用武
器亦自不同,有远射与格斗之分。具体言之,“弓矢御,殳矛守,戈戟助”,从而在
作战时“长以卫短,短以救长,迭战则久,皆战则强”(《司马法·定爵》)。诸葛亮
《军令》有曰:“敌以来进持鹿角,兵悉却在连冲后,敌已附,鹿角里兵但得进踞,
以矛戟刺之,不得起住,起住妨弩。”(《太平御览》卷三一七)可见是布了连冲之阵,
武器有弓弩、矛戟等。诸葛亮所制的连弩名“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
十矢俱发”,他又在勇猛善射的巴人中,“发其劲卒三千为连弩士”,战斗力很强。
宋人王应麟曰:“西蜀弩名尤多,大者莫逾连弩。十矢,谓之群雅;矢,谓之飞枪。
通呼为摧山弩。即孔明所作元戎也。”(《玉海》卷一○)1964年四川郫县曾出土一铜
制弩机,上有“景耀四年二月卅日,中作部左典业刘纯业、吏陈琛、工杨安作。十石
机, 重三斤十二两”33字,当是据诸葛亮遗制。十石机的力量,相当于530余市斤,
可知其力量之大。
蜀汉国内山路崎岖,交通不便。虽然诸葛亮注重桥梁、道路的修筑,但短时间内
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尤其是北伐部队数量多达八九万,粮草供应不可或缺。诸
葛亮利用他的智慧,先后创制了木牛、流马两种运输工具,改善了运输粮草的条件,
对北伐的后勤保障起了重要作用。诸葛亮并写下了《作木牛流马法》一文,流传至今。
诸葛亮重视提高炼钢技术, 以加强其部队武器装备。 诸葛亮有《作刚铠教》:
“敕作部皆作五折刚铠、十折矛以给之。”折,指锻造次数,“五折”即锻造五次,
“十折”即锻造十次,这便是“百炼钢”。这种锻造方法发明于东汉,三国时普遍推
广。据《太平御览》卷三四五所引《蒲元传》:“君性多奇思,得之天然,触类之事
出若神。不尝见锻功,忽于斜谷口为诸葛亮铸刀三千口。熔金造器,特异常法。刀成,
自言‘汉水钝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天分其野。’乃命人于成
都取之。有一人前[取]至,君以淬,乃言杂涪水不可用;取水者犹悍言不杂。君以
刀画水云:‘杂八升,何故言不? ’取水者方叩头首伏云:‘实于涪津渡负倒覆水,
惧怖,遂以涪水八升益之。’于是咸共惊服,称为神妙。刀成,以竹筒密纳铁珠满中,
举刀断之,应手零落,若薙生刍,故称绝当世,因曰神刀。今之屈耳环者,是其遗范
也。”关于蒲元造刀剑之事,南朝梁陶弘景《古今刀剑录》有“元造刀五万口,皆连
环,及刃口列七十二炼”之说,虽是遗闻轶事,但“淬火之法”在三国时确实已经出
现,诸葛亮让蒲元作技师指导淬火铸造武器,是可信的。另据《南史·殷孝祖传》载:
宋明帝初即位时,四方反叛。殷孝祖率大军入朝,“御仗先有诸葛亮筒袖铠帽,二十
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赐孝祖”。说明这种筒袖铠帽非常坚硬,防箭能力很强。
而诸葛亮在营房周围“多布铁蒺藜”一事,很多史籍都有记载。
诸葛亮称:“八阵既成,自今行师,庶不覆败矣。” (《水经注·江水》) 陈寿
《三国志》称诸葛亮“作八阵图”,即是八阵的阵图。阵,本指军队的队形。虽然战
场形势千变万化,但军队的队形在临战和宿营时都有基本部署,这便是阵形;阵法,
则是阵形在战斗中依据地形、天候、敌情等相应变化的方法。把阵形及其变化用图记
录下来,就是阵图。古代的兵书往往附有图,以说明其作战部署,便于观者明晰。如
《汉书·艺文志》著录古兵书五十三家,七百九十篇,附图四十三卷。
“八阵”之名不始于诸葛亮。1972年山东省临沂县银雀山西汉墓葬出土的竹简内
有久已失传的《孙膑兵法》,中有“八阵”“十阵”之目。“八阵”所述,即作战时
如何根据敌情、地形配备兵力的原则:“用八阵者,因地之利,用八阵之宜。”《三
国志·武帝纪》注引《魏书》:“有司奏:‘四时讲武于农隙。汉承秦制,三时不讲,
惟十月都试车马,幸长水南门,会五营士为八阵进退,名曰乘之’”,亦可证“八阵”
乃布阵之法的总称,古人讲布阵之法多称“八阵”,诸葛亮所称之“八阵”,亦复如
是。但诸葛亮的八阵法,较前人有不少的发展,是八阵法的集大成者。诸葛亮改造过
的八阵法,是针对蜀汉军队步兵比例高、弩兵战斗力强的实际,综合使用步、弩、骑、
车,以矛、戟、刀、斧、弓、弩、彭排等兵器列阵作战。在诸葛亮现存的著述中仍有
关于布阵的文字:如“闻五鼓音,举黄帛两半幅合旗,为三面阵”;“连冲之阵,似
狭而厚,为利阵。令骑不得与相离,护侧骑与相远”。诸葛亮继承并发展了前代兵家
的战阵思想,用于北伐之役,取得了不少胜利。尤其是第四次,即建兴九年 (231年)
上邽、祁山之役,前后四个多月,魏国大将军司马懿号称足智多谋,但却屡战屡败。
先是魏将“郭淮、费曜等徼亮,亮破之”,司马懿尾随诸葛亮而不敢出战,迫于众论
出兵,“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 (《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汉晋
春秋》) 。诸葛亮撤军,司马懿派张郃追赶,亮“乘高布伏”,射杀张郃。诸葛亮去
世后司马懿案行其营垒处所而赞曰“天下奇才”,都反映了诸葛亮布阵设营及训练有
制之兵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