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类 《孝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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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经》一书在中国思想史上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特别是自汉文帝立《孝经》
博士、汉代统治者宣传“以孝治天下”的思想以后,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它成为人
们修身的必备教科书。但关于《孝经》的作者却众说纷纭,约有以下六说 (宋人王应
麟《困学纪闻》称“冯氏曰:子思作《孝经》,追述其祖之说乃称字,是书当成子思
之手。”“子思作《孝经》”一说后无赞成者,不单列。) :孔子自作,曾参自作,
孔子与曾参共作,七十子之徒作,曾参门人作,汉儒假托。
孔子作《孝经》《汉书·艺文志》说:“《孝经》者,孔子为曾子陈孝道也。”
对于班固的这一记载,郑玄《六艺论》申述说:“孔子以六艺题目不同,指意殊别,
恐道离散,后世莫知根源,故作《孝经》以总会之。”唐代史学家刘知几在《史通》
中引用汉代纬书《孝经援神契》等的说法:“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
经》。’于是授《春秋》于丘明,授《孝经》于曾子。”对“孔子为曾子陈孝道”而
写《孝经》,宋代为《孝经》作疏的邢 引刘炫《〈孝经〉述义》提出了不同看法:
“炫谓孔子自作《孝经》,非曾子请业而对也。……因弟子有请业之道,师儒有教诲
之谊,故假弟子之言,以为对扬之体,非曾子实有此问也。”明人姚舜牧《孝经疑问》
指出:“余读《孝经》,大都出孔子口吻,而汉儒不无附会其间。如‘则天之经,因
地之利,以顺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以下等语,似类汉儒之
言。且各章皆引《诗》、《书》为结,与《韩诗外传》、《天禄阁外史》相类。”
曾子作《孝经》《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关于曾参情况介绍说:“孔子以为能通
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 (《史记》此语为曾子作《孝经》的最早记录,但
这段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孔子授曾子学业,曾子作《孝经》,中华书局校点本
在“故授之业”下加句号,即作如是解;一种是孔子授曾子学业,写作了《孝经》,
因“授之业”与“作《孝经》”的主体都是孔子。班固《汉书》吸收《史记》成分甚
多,其所言“《孝经》者,孔子为曾子陈孝道也”,所据亦是《史记》里的这段话。
梁玉绳《史记志疑》卷二十八于《仲尼弟子列传》所加按语,作同样理解:“史公盖
以《孝经》为孔子作,故《汉艺文志》云……”) 元人熊禾为董鼎《孝经大义》一书
作序称:“孔门之学惟曾氏得其宗。曾氏之书有二,曰《大学》,曰《孝经》。”
孔子、曾参合作明人吕维祺作《孝经或问》。有人问孔子为什么只把《孝经》传
给曾子,吕氏回答说:“曾子平日笃实,又能纯心行孝。此道非曾子不能传,故因闲
居而谆谆言之,曾子退而笔记之也。然必有经孔子之笔削者。《史记·曾子传》云:
孔子以曾参通孝道,与之共著《孝经》,近是。或谓孔子假曾子之问而自著之,或谓
曾子之门人为之,皆非。”
七十子之徒作清人毛奇龄承认《孝经》是孔子的书,但他认为:“旧谓《孝经》
夫子所作以授曾子,又谓夫子口授曾子,俱无此事。此仍是春秋、战国间七十子之徒
所作,稍后于《论语》,而与《大学》、《中庸》、《孔子闲居》、《仲尼燕居》、
《坊记》、《表记》诸篇同时,如出一手。故每说一章,必有引经数语以为证。”纪
昀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提出了相似的看法:“《孝经》之文,去二戴所录为近,
要为七十子之徒之遗言。向使河间献王采入《记》一百三十一篇中,则亦《礼记》之
一篇,与《儒行》、《缁衣》转从其类。”陈东澧《东塾读书记》也说:“《孝经》
为七十子之遗书,与《礼记》为近。开首‘仲尼居,曾子侍’与《礼记》之‘孔子闲
居,子夏侍’、‘仲尼燕居,子张、子夏、言游侍’,文法相同。此已侪《孝经》于
《礼记》诸篇矣。但《孔子闲居》未尝称‘卜子侍’,《仲尼燕居》未尝称‘颛孙子、
卜子、言子侍’也。窃疑《孝经》之作,又在此二篇之后;作者去孔子日远,而又以
轻心掉之,故着此痕迹;然正因着此痕迹,方得据以推知非孔子所作、曾子所记,且
未得与《仲尼燕居》、《孔子闲居》二篇比耳。”
曾子弟子作与“七十子之徒作” 的说法相近的是“曾子弟子作” 。宋人司马光
《古文孝经指解序》说:“圣人言则为经,动则为法。故孔子与曾参论孝而门人书之,
谓之《孝经》。”南宋胡寅、晁公武等也持同一见解。元人董鼎撰《孝经大义》一书,
他认为《孝经》一书是“曾子闻于孔子,而曾子门人又以所闻于曾子者合而记之,以
为一经”。清代学者崔述《洙泗考信录》卷四有《〈孝经〉非孔子作》一文,阐述了
是“曾子门人笔之于书耳,非孔子自为书也”的观点以后,又列举了三条理由:一是
如果《孝经》系孔子所作,不能称自己的学生叫“曾子”;二是“经”这一概念,为
后人尊崇古代圣人的书籍而起,孔子、孟子时代没有“经”名,“经”之名始于汉,
孔子不会把自己的作品称《孝经》;三是圣人谦虚,尽管圣人行孝但“心必不自以为
孝”,孔子怎么会说“吾行在《孝经》”这样的话呢?当代学者张岱年说:“《孝经》
不是曾参自己所作,而是他的弟子或再传弟子所写的。”(《中国哲学史史料学》)汤
祺廷认为“当是属于孔子的教言,经过曾子的口头传述,到了战国的后期,由曾子的
门人集录成书的”(《十三经直解》本《孝经直解·前言》)。
汉儒伪托宋代朱熹《孝经刊误》对《孝经》首段“仲尼闲居,曾子侍”至“自天
子以下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一段,认为是夫子、曾子问答之言,
而由曾氏门人所记,是“经”;以下是“传”。在传文中,如“以顺则逆”以下几句
认为是“杂取《左传》所载季文子、北宫文子之言”;在《刊误》之末,朱熹作《记》
指出:原来见过胡宏《论语说》中怀疑《孝经》引《诗》不是《孝经》的原文,开始
很吃惊,后来才明白胡公的话可信。而且《孝经》可疑之处不只这些,就写信向程迥
求教。程迥回信说:汪应辰也认为此书多出后人附会,“于是乃知前辈读书精审,其
论固已及,又窃窃自幸有所因述而得免于凿空妄言之罪也。因欲掇取他书之言可发此
经之旨者别为外传,顾未敢耳”。至清代学者姚际恒作《古今伪书考》,于《孝经》
一书,定其“出于汉儒,不惟非孔子作,并非周、秦之言也”。姚氏具体指出伪托的
根据:其一,《三才章》中“夫孝,天之经”至“因地之义”,抄袭《左传》中子太
叔叙述子产的话,只把“礼”字改成“孝”字;《圣治章》“以顺则逆”至“凶德”,
抄袭《左传》季文子回答鲁宣公的问话;“君子则不然”以下抄袭《左传》中北宫文
子论“仪”方面的言论;《事君章》“进思尽忠”二语,抄袭《左传》士贞子劝告晋
景公的话。其二,《论语》中有曾子“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的记载,既是曾子亲听孔子所说的话,为什么《孝经》中反而没有呢? 其三,孔子说
“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但《孝经》中《谏争章》却说:
“父有争子故当不义,子不可不争于父,从父之令,焉得为孝? ”与孔子之言不类。
其四,诸经书古代不加“经”字,此书名曰《孝经》,可知非古;如去掉“经”字,
又不像《易》、《诗》、《书》可以用一个字作书名;班固也似乎知道这个道理,所
以说“夫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也,举大者言,故曰《孝经》”。这是曲折回
护之词。其五,篇首称“仲尼居”,明显不是孔子自己所作。姚际恒根据《孝经》的
行文风格,认为与《戴记》中《曾子问》、《哀公问》、《仲尼燕居》、《孔子闲居》
相似,故是汉儒所作。
蒋伯潜《诸子通考》关于《孝经》系汉儒伪托的问题,同意姚际恒等人的意见。
胡适也说:“一部《孝经》,称孔子为‘仲尼’,称曾参为“曾子”,又夹许多‘诗
云’,‘子曰’,可见决不是孔子做的。《孝经·钩命诀》说‘吾志在《春秋》,行
在《孝经》’的话,也是汉人假造的诳语,决不可信。” (《中国古代哲学史》,台
北远流出版公司1986年5月1版) 黄云眉断言:“此书为汉人伪托,灼然可知。”而伪
托的时间,“必在《戴记》后”(《古今伪书考补证》)。
有两条反证很引人注目:一是《吕氏春秋·察微篇》引《孝经》曰:“高而不危,
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
人。”这是《孝经·诸侯章》中的话。二是有战国时魏文侯曾作《孝经传》之说,魏
文侯为战国初年人,并且是孔子弟子子夏的学生。蒋伯潜考证后指出,《吕氏春秋》
引《孝经》两处,只有一处称“《孝经》曰”,且汉代高诱注《吕氏春秋》时并不解
释《孝经》是何书,故“疑‘《孝经》曰’三字乃读者旁注,后乃误入正文者”。蒋
氏认为,《吕氏春秋》中这两段文字,“乃作《孝经》者袭《吕氏春秋》,非《吕氏
春秋》引《孝经》也”。至于魏文侯作《孝经传》之说,“其事不见于《史记·魏世
家》,其书不见于《汉志》、《隋志》、《唐志》,本不足信也” (《诸子通考》下
编《诸子著述考》) 。蒋氏的这种看法,当今学者多不认同。钟肇鹏指出:“《吕氏
春秋》为杂家,乃汇集百家之说纂成。《孝行览》显然是儒家孝治派之说,取自《孝
经》 、 《曾子》等书。……如果认为《孝经》后于《吕氏春秋》,则是《孝经》取
《吕览》之文伪造而成。这是很难想象的。”他认为,《孝经》之“经”表示“孝是
天下的大经大法”,源于《孝经》上“夫孝,天之经也”及《曾子大孝》“夫孝,天
下之大经也”,不是“经典”之“经”。在西汉,《孝经》不在儒家经典之列,而被
视为“传”,如汉武帝赐翟方进策引“传曰: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这是《孝
经·诸侯章》之文,便是明证。
《孝经》 的版本有三个体系, 即今文《孝经》、古文《孝经》与“刊误”后的
《孝经》。
今文《孝经》 , 据称出于汉初。汉惠帝时废除“挟书之律”,河间人颜芝原藏
《孝经》,他的儿子颜贞拿了出来,河间献王刘德上奏朝廷。因为是用通行的隶书字
体书写,所以称今文《孝经》。此书《汉书·艺文志》载称十八章,各章原无标题,
到南朝梁时皇侃始加标题;唐玄宗时又召集通儒对标题等作了讨论,成为通行的本子。
十八章的篇目为《开宗明义章》、《天子章》、《诸侯章》、《卿大夫章》、《士章》、
《庶人章》、《三才章》、《孝治章》、《圣治章》、《纪孝行章》、《五刑章》、
《广要道章》、《广至德章》、《广扬名章》、《谏诤章》、《感应章》、《事君章》、
《丧亲章》,共1806字。
第一个为今文《孝经》作注的称为“郑氏”,据南朝宋人荀昶说是东汉学者郑玄,
也有认为是郑玄之孙郑小同的。
《汉书·艺文志》载有“《孝经》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因为是用先秦古文
字书写,所以称为古文《孝经》。相传孔子裔孙孔鲋在秦末时藏书于屋壁,武帝时鲁
恭王扩建宫舍,推倒孔子故居墙壁,发现了这批先秦古书 (关于古文《孝经》等出孔
氏壁中一事,文献记载各异:一是《孔子家语》说孔滕藏这一批书;《汉书·尹敏传》
称为孔鲋所藏;《隋书·经籍志》记为汉武帝时鲁恭王刘余坏孔子宅,得孔子裔孙孔
惠所藏之书,《史通》也主张是孔惠所藏。) ,其中就有《孝经》。孔安国进行了整
理,并作注,献于朝廷。此书在南朝梁末亡佚。清人阮福认为,献古文《孝经》的不
是孔安国,而是西汉昭帝时的鲁国三老。根据是东汉文字学家许慎的儿子许冲在献其
父所著《说文解字》的表文里称:许慎学过《孝经》孔氏古文,是东汉建武年间给事
中议郎东海郯人卫宏传授的,许慎又传授给许冲。原先都是口头传授,许冲把昭帝时
鲁国三老献的古文《孝经》用今文记录整理,献于朝廷。据东汉人桓谭在《新论》中
说, 古文《孝经》共1872字,与今文《孝经》不同的有400余字。到了隋朝开皇十四
年(594年) ,秘书学士王孝逸找到一本古文《孝经》交给了著作郎王邵,王邵又给了
刘炫, 叫他核定, 刘炫于是作了《古文孝经稽疑》。当时学者就指出:所谓的古文
《孝经》是刘炫伪作,《隋书·经籍志》也从此说。刘炫的古文《孝经》,宋刻本为
1810字。唐朝开元七年(719年) ,唐玄宗召集诸儒研讨今、古文及郑注、孔注异同。
史官刘知几主张用孔注古文《孝经》,国子祭酒司马贞主张用郑注今文《孝经》,后
确定用今文而参考古文。
清朝乾隆四十一年丙申(1776年),安徽歙县鲍廷博刊印《古文孝经孔氏传》,在
跋文中说,此书是他的朋友汪翼沧坐船到日本在长崎见到的,原刊时间是康熙十一年
(1672年),刊刻者为信阳太宰纯。太宰纯的序言说,此书相传很久,错误很多,所以
用力校勘而成定本,字数为1861个,而“其经文与宋人所谓古文者亦不全同”。《四
库全书》收录,但认为是伪托。
现在流传的今文《孝经》与古文《孝经》略有不同。一是个别地方字句不同,如
首章今文为“仲尼居,曾子侍”,而古文则是“仲尼闲居,曾子侍坐”。二是分章不
同,今文《三才章》“其政不严而治”与“先王见教之可以化民”是一章,古文则分
为两章;今文《圣治章》“其所因者本也”与“父子之道,天性也”通为一章,古文
则分作两章,又将“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又分作一章。古文中之《闺门章》22字,
今文全无。总体上说区别很小,无关宏旨。
宋代朱熹认为《孝经》是真假杂糅的一部书。他以古文《孝经》为基础进行整理,
认为从开头“仲尼闲居,曾子侍坐”到“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
未之有也”是“夫子、曾子问答之言而曾氏门人之所记也”,即“所谓《孝经》者,
其本文止如此。其下则或者杂引传记以释经文,乃《孝经》之传也。”因此,朱熹将
他认为可疑之处作了删节,把《孝经》中所引《诗经》及《尚书》中的句子大都删去,
连带其它, 共删223字,将二十二章合并为十五章,计经文一章,解经之文十四章。
其后,元代吴澄作《孝经定本》,也仿照朱熹的办法进行“刊误”。他以今文《孝经》
为底本,将开头到“未之有也”合为一章,其它是解经之传,分为十二章,并且改变
次序:如将原第十六章“昔者明王事父者”改为传的首章,原第八章“昔者明王以孝
治天下也”列为传的第二章,等等。
流传最广的是唐玄宗李隆基注、宋代邢 疏的《孝经正义》。此本分作十八章,
每章字数多寡不等,以孔子、曾子问答方式阐发了孝治思想。第一章《开宗明义章》
指出:“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
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
于立身。”这是《孝经》的主旨,此后则分别言之。《天子章》至《庶人章》,以等
级观念规定不同的孝道标准;《三才章》突出强调了孝的地位和作用,即“夫孝,天
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
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孝经》中的《五刑章》提出了“五刑
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的论点,把不孝列为诸罪之首;而在《广扬名章》中则把
事亲与事君联系在一起,且突出了扬名后世的功利观点:“君子事亲孝,故忠可移于
君;事兄悌,故顺可移于长;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是以行成于内而名立于后世矣。”
这些思想,与《曾子》一书中所表达的内容可以互相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