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辑 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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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年(三五四年),前任会稽内史王述服母丧期满。时值殷浩废为庶人,王述
代浩为扬州刺史,加征虏将军。
王述与羲之素来‘情好不协’。王述名利心重,权势欲强。他丁艰家居时,羲之
接任。王述一直盼望羲之来看望他,‘每闻角声,谓羲之当候己,辄洒扫而待之。如
此累年,而羲之竟不顾,述深以为恨。’(《晋书·王羲之传》)况且王述此人做官不
做事,坐而清谈,为官又十分贪鄙。羲之对其为官作风甚轻之,并认为:‘怀祖正当
作尚书耳,投老可得仆射。更求会稽,便自渺然。’(《晋书·王羲之传》)另外,王
述此人性格急躁偏痴。《世说新语·忿狷》载:‘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箸刺之,
不得, 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NE573之。又不
得,嗔甚,复于地取纳口中,啮破,即吐之。’王述升迁后,在会稽周行郡界,却独
不到羲之处。到扬州后,凭直接上司之尊,有意为难羲之。王述到会稽郡辩其刑政,
主者疲于简对,并向会稽征调大批北伐军用粮米。羲之深以为耻。《晋书·王羲之传》
载:‘及述蒙显授,羲之耻为之下,遣使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行人失辞,大为
时贤所笑。既而内怀愧叹,谓其诸子曰:“吾不减怀祖,而位遇悬邈,当由汝等不及
坦之故邪! ”’可见羲之对王述的厌恶之情。永和十一年,他采取了令世人吃惊的做
法--在父母墓前立誓:永远不再出仕。王羲之率所有儿孙来到父母墓 (王羲之父亲的
墓原在何处,是否与母亲一道自临川迁葬会稽,均无文献资料可资考证。) 前宣读不
仕誓文:
维永和十一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小子羲之敢告二尊之灵。羲之不天,夙遭
闵凶,不蒙过庭之训。母兄鞠育,得渐庶几,遂因人乏,蒙国宠荣。进无忠孝之节,
退违推贤之义, 每仰咏老氏、周任之诫,常恐死亡无日,忧及宗祀,岂在微身而已!
是用寤寐永叹,若坠深谷。止足之分,定之于今。谨以今月吉辰肆筵设席,稽颡归诚,
告誓先灵。自今之后,敢渝此心,贪冒苟进,是有无尊之心而不子也。子而不子,天
地所不覆载,名教所不得容。信誓之诚,有如NE825日。(《晋书·王羲之传》)
王羲之辞官,在琅邪王氏家族中没有先例,在朝廷也引起不小震动。一时耆老士
庶,纷纷劝慰,但羲之心志已决。以后有人提起他再出山之事,‘朝廷以其誓苦,亦
不复征之’。羲之彻底告别了官宦生涯。
据史学大师陈寅恪考证,琅邪王司马睿率百族南迁后,北方大乱,田园不保。而
丹阳、吴郡、吴兴一带土地早已被土著大姓顾、陆、张、朱、周、沈等世家占有,除
像王导等有身份的人在钟山附近有赐田 (建康钟山大爱敬寺侧,有赐与王导的田八十
余顷,见《梁书·太宗王皇后传》。) 外,其余南渡士族只能向会稽郡属各县‘求田
问舍’。羲之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晋书·王羲之传》),因此在山阴、剡
县一带购有地产。
辞官之后,羲之‘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弋钓为娱’,‘遍游东中诸郡,穷诸
名山,泛沧海’,最远处到了临海郡(郡治在今浙江临海县东南)。可能还曾到过永嘉
郡(郡治在今浙江温州市北),此地至今尚有很多与王羲之有关的名胜古迹。羲之陶醉
其间,常自叹:‘我卒当以乐死’(《晋书·王羲之传》)。
此后几年,羲之过的是检视田产、教养儿孙的归隐生活。他在给谢万书中,详细
谈了自己的心情:
古之辞世者,或被发佯狂,或污身秽迹,可谓艰矣。今仆坐而获逸,遂其宿心,
其为庆幸,岂非天赐!违天不祥。
顷东游还。修植桑果,今盛敷荣。率诸子,抱弱孙,游观其间。有一味之甘,割
而分之,以娱目前。虽植德无殊邈,犹欲教养子孙以敦厚退让。或以轻薄,庶令举策
数马,仿佛万石之风。君谓此何如?
比当与安石东游山海,并行田视地利,颐养闲暇。衣食之余,欲与亲知时共欢宴,
虽不能兴言高咏, 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邪!
常依陆贾、班嗣、杨王孙之处世,甚欲希风数子,老夫志愿尽于此也。 (《晋书·王
羲之传》)
言辞中不乏牢骚语,但明确地表示了自己归隐乃是求身心安乐,不是效法那些借
被发佯狂、污身秽迹以对抗朝廷的人。
王羲之虽然对隐遁优游的生活颇为满意,但不仕乃无奈的选择。琅邪王氏以孝起
家,以事君为行道手段,以扬名声、显父母为立身之本,儒家积极用世思想对羲之影
响颇深。《世说新语·言语》即载:‘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
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
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他在从政的三十年里,爱国
忧民,致力改革积弊,积极建言献策。不得已辞官后,他仍对国家大事和朝臣进退关
注有加,难以忘怀。
当时晋与前燕之间的战线犬牙交错,此进彼退,王羲之在会稽,不了解前方的情
况。但几位领兵的人,如谢尚、谢奕、谢万、荀羡是他好友,郗昙是他内弟,他与桓
温的关系不错,朝中又有王彪之(时任左仆射),所以各地常有信息传至会稽。羲之常
以书信作答。
升平二年(三五八年),谢万被任命为西中郎将,监司、豫、冀、并四州诸军事、
豫州刺史,羲之了解谢万不是将帅之才,便与桓温一笺,说:‘谢万才流经通,处廊
庙,参讽议,故是后来一器。而今屈其迈往之气,以俯顺荒余,近是违才易务矣 (现
在让他俯就边境兵荒之地领兵的职务,是用非其才、办他不能办的事务了)’(《晋书
·谢万传》)又直接写信与谢万说:‘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
然所谓通识,正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则尽善矣。’
(见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晋王羲之集》。)这仍是当年调和殷浩与桓温间
矛盾作法的延续。谢万没有听羲之劝告致败,被废为庶人。他作书与羲之,自称‘惭
负宿顾’。羲之回答说‘此禹汤之戒’。
羲之对战事十分关心。 谢万进兵到梁、 宋,大约打了小胜仗,羲之有帖写道:
‘得万石去月五日书,为慰。寻得彭祖送万九日露版,再破贼,有所获,想足摧寇越
逸之势耳’。谢万退兵后,慕容恪进兵,河南地自梁、宋至谯、沛都失陷。羲之谈及
此事:‘诸人十二日书云,慕容乃抄梁下,得数(此下有缺文)。目下疾疫非常,乃以
至京,极有伤,此忧之下者。想君勤勤之’。
王胡之被任命为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假节,朝廷欲派他绥辑河洛。他那时已有
病在身,羲之对此任命表示忧虑:‘粗平安……司州疾笃,不果西(不能西征了),公
私可恨’。不久,胡之死前,羲之又有一帖:‘得司州十六日书,诸疾患至,忧之至
深矣……’
关于荀羡,有一帖:‘远近清和,士人平安。荀侯定住下邳,复遣军取卞城。此
间民事,愚智长叹,乃亦无所隐,如之何……’遣军下城,指泰山太守诸葛攸一度攻
下了东郡武阳。关于郗昙,因为他死在升平五年(三六一年),此时羲之已病重,不久
死去,所以单独提到他的书帖不多。
王羲之与同时代的大多数文人一样,其思想是儒释道杂糅的。陈寅恪在其《天师
道与滨海地区之关系》一文中指出,‘东西晋南北朝天师道为家世相传之宗教’。琅
邪王氏世世代代信奉天师道。王羲之在家庭与时代的熏染下,对老庄学说及神仙之术
深信不疑。他与道教中人往来甚密(《晋书·许迈传》载:‘(迈) 永和二年,移入临
安西山……羲之造之,未尝不弥日忘归,相与为世外之交。’《真诰·真胄世谱》称:
‘先生名迈,字叔玄,小名映清……与王右军父子周旋……’) ,采药不远千里,共
修服食,终至疾病缠身。魏晋时期,‘释教广被,颇扬脱俗之风,而老庄之说亦大盛。
其因佛而崇庄为反动,而厌离于世间则一致,相拒而实相扇,终乃汗漫而为清谈。渡
江之后,此风弥甚’(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羲之崇道亦信佛理,与著名佛教学者
支遁的关系十分密切。支遁是佛教般若学六大家之一,著有《即色游玄论》。身为僧
徒,出入朱门,以谈玄论道迎合士大夫,借以宣传佛教。他与羲之、谢安、许询等往
来密切。《世说新语·文学》载:‘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
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 ”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
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
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
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可见羲之深受其影响。羲
之书信中多有谈佛论道之语。
‘服食’即服五石散,始于曹魏的何晏。《世说新语·言语》载:‘服五石散非
惟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因五石散性大热,服后要吃冷饭、洗冷水浴,在寒冷处休
息(只有酒要喝热的),因此俗称寒食散。此散在汉代是用以治病的,因服后禁忌太多,
有并发症状,因此使用较谨慎。经何晏提倡,不懂药理的便作为健身药,纷纷服用。
何晏年方三十五岁,被司马懿所杀,寒食散的副作用还没有显示出来。后来继起服散
的人,却绝大多数深受其苦。当代学者余嘉锡称:‘魏晋之间有所谓寒食散者,服之
往往致死。即或不死,亦必成为痼疾,终身不愈,痛苦万状,殆非人所能堪。俞正燮
《癸巳存稿》卷七,尝持以比鸦片。’王羲之及其家族、亲友中不少人,便因服散而
晚年致病。
《淳化阁帖》卷八载羲之一帖:‘顷还少啖脯,又时啖面,亦不以为佳,亦自劳
弊。散系转久,此亦难以求泰。不去人间,而欲求分外,此或速弊。皆如君言’。余
嘉锡著《寒食散考》,多钩稽六朝人服寒食散以求长生的事迹,于羲之此帖‘不去人
间’二句下有注云:‘右军好服食养性,故言不能去人间、入山修道,而饵金石之药,
欲求羽化登仙,作非分之想,自速其弊耳。’此帖证明他所服的金石之药,就是寒食
散。
在羲之、献之诸杂帖中反映出羲之及家族、亲友深受‘服食’之害的情况。今录
五例以及余嘉锡所作注释于下:
知道长不孤得散力疾重,而迩进退,甚令人忧念(余注:言不能独得寒食散之力,
因疾重,且时有增减,故以为念)。
便疾绵笃,了不欲食,转侧须人,忧怀深。小妹亦故进退不孤,得散力,烦不得
眠,食至少(余注:服寒食散违节度,则昼夜不得寐,食不得下)。疾患经日,兼煎劳
不可言。
服食故不可乃将冷药,仆即复是中之者 (余注:言服寒食散后,不可便服将冷之
药,自己即因此中寒、得病)。肠胃中一冷,不可如何,是以春秋辄大起(余注:似谓
逢春秋时,散便大发),多腹中不调适。君宜深以为意。
追寻伤悼,但有痛心,当奈何奈何! 得吾慰之。吾昨频哀感,便欲不自胜举。旦
复服散行之,益顿乏 (余注:言昨因过哀,几不能举步。而早来服寒食散后,强自起
行,故更觉顿乏)。
民以顷情事不可不勤,思自补节,勤以食啖为意 (余注:此帖盖致州将,故自称
民。言己不能不力疾治事,故思补养调节。服寒食散后不可饥,然复不宜多食,无论
日夜,须数数进饭,故曰勤以食啖为意也),乃胜前者,而气力所堪不如(余注:言饮
食虽较胜前时,而气力更不如前)。自丧初不哭(余注:服散忌哭泣,故虽遭丧不哭),
不能不有时恻怆,然便非所堪(余注:服散忌忧愁,故恻怆便非所堪)。哀事损人故最
深,益知不可不豁之。
此外,零星告知别人自己病状的,羲之帖中很多,如:‘吾积羸困,而下积日不
断。’‘吾之朽疾,日就羸顿。加复风劳,诸无意赖。’‘吾故苦心痛,不得食,经
日甚为虚顿。’‘吾顷胸中恶,不欲食积日……五六日来小差,尚甚虚劣,且风大动,
举体急痛’。
王羲之的晚年就是在这样的病痛之中度过的。但他衰飒而不废作书,将人生体悟
与对艺术的完美追求融为一体,演奏出生命的最后华章。《晋书·王羲之传》中所说
‘羲之书, 初不胜庾翼、郗NC924,及其暮年方妙’,陶宏景《论书》第五启中
说‘逸少自吴兴以前诸书,犹为未称,凡厥好迹,皆是向在会稽时、永和十许年中者’,
均是指羲之晚年书法已经‘造其极’。唐太宗李世民评价其书为‘尽善尽美’。王羲
之晚年书作可考知时间的不多。如今传世本《东方朔画赞》帖后有‘永和十二年五月
十三日与王敬仁’字样,《黄庭经》帖后有‘永和十二年五月二十五日五山阴县写’
字样,并有唐怀充、徐僧权押字。此二帖,梁武帝时还存在,《陶隐居与梁武帝论书
启》中说:‘逸少有名之迹,不过数首:黄庭、劝进、像赞、洛神。此等不审犹得存
不? ’现在传世书帖,即使是摹本,也被书家认定为楷书的极致。关于行书,《期小
女四岁》帖和《官奴小女玉润》帖,据考证,是王羲之死前不久写的,今传世的也是
摹本,其韵致、圆转,仍可称为翰墨神品。关于草书,《十七帖》中的‘足下今年政
七十耶’,因为下文有‘吾年垂耳顺’语,可知是羲之五十九岁时或稍前一点时间写
的,而《十七帖》是公认为体现羲之书法‘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这一评语的墨迹。
大约在升平四年,羲之了却最后一个心愿:为小儿子献之向郗昙的女儿郗道茂求
婚 (今存羲之诸帖中,有一帖,开头一句为‘十一月四日将军会稽内史琅邪王羲之,
敢致书司空高平郗公足下’。后人认为是羲之代七子王献之向郗氏求婚而写。此帖内
容错误百出,全系无知者伪造。即以上引一句而论,就有三处错误:其一,晋时琅邪
郡无有写作‘邪’ 者。其二,王献之娶的是郗昙女,这里却致书郗NC924求婚。
其三, NC924在王羲之生前,仅任临海太守。他任司空时,为孝武帝司马曜太元
六年(三八一年),王羲之已去世二十年。但有一帖表达了向郗昙求婚的意向。《全晋
文》卷二十六杂帖中第十三帖云:‘中郎(郗昙) 女颇有所向不(有没有求婚的)?今时
婚对,自不可复得仆德意(没有比我们家更合适的了) ’。正式求婚帖已亡佚。),蒙
允准,很快成了婚。郗昙在北伐之役中因病敌前退军,被免去北中郎将,徐、兖二州
刺史,降号建威将军,但是郗氏在广陵重镇及京口一带,仍甚有威望。这件婚事,羲
之、献之很满意。一年后,郗氏生一女,名玉润,羲之甚为钟爱。
进入升平五年(三六一年)不久,王羲之沉疴日重。下面几个书帖,虽然不能排定
先后次序,大约是这一时期写的,最早的一个写于升平四年冬。
至陟冬节,便觉风(风痹之疾)动,日日增甚。至去月十日,便至委笃,事事如去
春,但为轻微耳。寻得小差,故尔不能转胜。沉滞进退,体气肌肉大损,忧怀甚深。
吾胛(一作髀)痛剧,灸不得力,至患之。不得书,自力数字。
十九日羲之顿首,明二旬增感切,奈何奈何……仆左边大剧,且食少,至虚乏,
力不一一。羲之死罪。去冬在东NFDBD(为会稽的一县,今浙江宁波附近) ,因还
使白笺,伏想至……民年已西夕,而衰疾日甚,自恐无暂展语生理也 (按,当是写与
会稽内史的,故自称‘民’。当时会稽内史为江NFDB0)。
五月十四日羲之,近反至也……吾肿,得此霖雨转遽,忧深。力不一一。 (《法
书要录》卷十。)
不幸的是,羲之的孙女,延期(疑为操之小名,因为羲之晚年偕操之居住剡县(唐
人裴通有《金庭观右军书楼墨池记》称:‘有晋六龙失驭,五乌渡江。中朝衣冠,尽
寄南国,是以琅邪王羲之家于此山’。今嵊州存《金庭王氏族谱》记载羲之居剡:
‘从之者夫人郗氏、乳母毕氏,中子操之也’。以上两条资料转引自袁六桥《王
羲之的晚年行踪》。))四岁女儿夭折,不到十天,官奴(献之)新生的小女儿又死
去了。羲之哀痛异常。有关此事,现存的还有以下几个书帖,可以看出他的哀痛之深:
期小女四岁,暴疾不救,哀愍痛心,奈何奈何! 吾衰老,情之所寄,唯在此等。
奄失此女,痛之缠心,不能已已。可复如何,临纸情酸。
羲之顿首:二孙女夭殇,痛悼切心,岂意一旬之中,二孙至此。伤惋之甚,不能
已已!可复如何!
官奴小女玉润病来十余日,了不令民知。昨来忽发痼,至今转笃,又苦头痈,头
痈以溃,尚不足忧,痼疾少有差者,忧之NFDAE心,良不可言(见《宝晋斋法贴》。)。
延期、官奴小女,并得暴疾,遂至不救。愍痛贯心,奈何!吾已西夕,至情所寄,
惟在此等,以荣慰馀年。何意旬日之中,二孙夭命!旦夕左右,事在心目,痛之缠心,
无复一至于此,可复如何?临纸咽塞。
服寒食散的禁忌之一,是怕哀痛伤心。两个孙女的死更加重了他的病情。这年五
月,穆帝逝世。四天后,司马丕奉太后令继承帝位,大赦天下。见到赦书,抱病在剡
县金庭操之处的羲之,写了一封《贺表》,因为体力衰竭,表文很短:‘臣羲之言,
伏惟陛下天纵圣哲,德齐二仪,应期承运,践登天祚。普天率土,莫不同庆。臣抱疾
遐外,不获随例,瞻望宸极,屏营一隅。臣羲之言。’这应该是今日见到的王羲之最
后的一篇文表(鲁一同《王右军年谱》以为此贺表写于晋哀帝隆和元年(三六二年) ,
其说考证不精确。)。
上此表后不久,羲之逝世,确切月日今已无法考出,应是升平五年下半年 (《金
庭王氏族谱》记王羲之升平五年五月去世,月份无据,不可信。《全晋文》存羲之一
帖:‘吾顷无一日佳,衰老之弊日至,夏不得有所啖,而犹有劳务,甚劣劣。’这年
夏天,饭都吃不下去,已去死不远。故他应死在这一年的夏季以后。) 。这一年,在
王羲之去世前,郗昙逝世,羲之的好友许询逝世。关于羲之的死,《太平御览》卷六
百六十六引《太平经》有一段记载:‘王右军病,请恭,恭谓弟子曰:“右军病不差
(不差,即不瘥,意为不能转愈),何用吾。”十余日,果卒。’恭指杜子恭,是天师
道中重要人物。传说他‘有道术,人多惑之’。由此可见王羲之对天师道的信仰。
王羲之死后葬于剡县(今NFDDE州) 金庭。《晋书·王羲之传》记道:羲之去
世后,朝廷‘赠金紫光禄大夫。诸子遵父先旨,固让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