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正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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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佐文王修德倾商,“其事多兵权与奇计”。太公兵权奇计的运用虽“无常道”,
但都是为了“应敌之变诈”而“纵己之谋”的,因而必审其宜。就是说,为了止暴禁
非,先行“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的正面讨伐; 但为了及时完成“诛其君而吊其民”
的使命,正面讨伐不得尽早如愿,就须采取权谋而以奇制胜,所谓“正不获意则权”,
即实行“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的战略战术。太公佐文王伐密须等国而“大
作丰邑”,佐武王伐商纣王而建立周王朝,都是“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这
一战略方针的胜利,树立起了正奇制胜的先例。《史记·太史公自序》说:“非兵不
强,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 《司马法》所从
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太公的用兵之道取法于
古代圣王,所以始终贯彻“兴甲兵以讨伐不义”的原则。崇国、密须、犬夷等助纣为
虐的诸侯,以多行不义而先后为文王太公所伐灭,以致“天下三分,其二归周,太公
之谋计居多。”《说苑·指武》记载了太公讨伐的原则: “文王曰:‘吾欲用兵,谁
可伐?密须氏疑于我,可先往伐?’管叔曰:‘不可,其君,天下之明君也,伐之不义。’
太公曰:‘臣闻之,先王伐枉不伐顺,伐险不伐易,伐过不伐不及。’文王曰:‘善。’
遂伐密须氏,灭之也。”
枉是不正,即行为不合正道;险是险恶,险诈,即用心险毒;过是过失、愆失。行为不
合正道、用心险恶、多过多失而不悔改的诸侯是伐灭的对象; 伐枉、伐险、伐过,是
先王征伐的原则,也是太公征伐的原则。
武王即位,太公佐武王绪修文王之业,而兴兵伐纣,“恭行天之罚”。灭纣之后,
“迁九鼎,修周政,与天下更始,师尚父谋居多”,进一步突出了太公讨伐不义的历
史贡献。
牧野伐纣是太公佐武王“兴甲兵以讨伐不义”的主要战争。牧野之战是正义和邪
恶的一次大较量, 是一次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和影响的较量。 《孟子·滕文公上》引
《尚书》逸篇之文说: “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
已矣。”
太公佐武王伐纣原是以臣伐君,他们东征是为了安定天下士女,为了解救殷国民
众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了讨伐残害民众的残贼,为了吊民伐罪,其战争的正义性是很
明显的。所以,《孟子》又引古《尚书·泰誓》再申牧野伐纣的正义性:“我武惟扬,
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
太公牧野伐纣,鹰扬奋威,勇决蹈厉,挺进了商纣疆界,强取于残贼之人,以张
大显示杀伐之功,而于商汤、伊尹伐灭夏桀更有光宠!这里是把商汤和武王相提并论,
把伊尹和太公相提并论,所以,“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呼人”(《易·革》。) ;而
伊、吕并称,“故伊、吕之将,子孙有国,与商、周并”(《汉书·刑法志》。),也
由此说起。
牧野伐纣作为“汤武革命”的终结,兵少力弱的周军战胜了貌似强大的纣军,实
现了正义对非正义的胜利,太公的运筹和指挥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因而树立起了古
代战争中的正面角色形象,同时树立起了实行“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的正面征伐战
争而获全胜的典型范例。诗人对战争场面及太公鹰扬形象的描写,史家对太公的勇决
之气及其历史业绩的追述,都突出了太公“我武惟扬”“于汤有光”的武功,同时充
实了太公“除恶务本”而“不用权诈”的史料内容。
《诗·大雅·大明》“牧野洋洋,檀车煌煌”之句说的是战地牧野宽广,周军战
车鲜明坚固。战地宽广,则知不用权诈;战车鲜明坚固,则预示着克敌致胜必然;《牧
誓》记载以恪守太公“六步七步,六伐七伐”战法而获全胜,都体现了太公“好整好
暇”的用兵之道和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而用兵不以权诈,好整而又好暇,正是“仁
本”义战的标志。因此,《大明》孔《疏》指出: 诗人的记述并非无据,所言战地宽
广,是有寓意,即说明当时太公不用权谋诈术,而以正正之旗,堂堂之阵,名正言顺
地进行比德量力。孔《疏》引少仪的话说: 军事行动大多思求险阻地带,是因为设权
用诈必凭借于险阻。而太公用兵,以善伐恶,应天顺人,兵临商郊,交战于宽广之地,
“明言不用权诈”。车鲜明,马强盛,“车固马肥,不虑不克”,即不用顾虑不能克
敌致胜,又因为理义俱得,所以,作为总帅的太公,自然就“心不忽遽”了; “心不
忽遽”,在用兵上自然也就“闲暇于事,且整齐也”。孔《疏》又引《牧誓·注》云:
“‘好整好暇,用兵之术’是兵法贵闲整也。此说武王之师,尚父为佐,则牧野之战,
不用权诈矣。”孔《疏》最后说:由于太公“武王之伐纣,以至圣攻至恶,敌无战心,
不设权诈,故不用权诈”,而用正面进攻的战法,“故为美耳”。李卫公答唐太宗之
问,也盛称太公牧野伐纣之战中“好整好暇”且不用权诈之美: “周之始兴,则太公
实缮其法,……戎车三百辆,虎贲三千人,以立军制; 六步七步,六伐七伐,以教战
法。陈师牧野,太公以百夫致师,以成武功,以四万五千人胜纣七十万之众。”
“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尚书·牧誓》和《史记
·周本纪》都有记载。在大敌当前,部队每前进六七步后即暂停整顿队形; 每击刺四
五次或六七次即暂停整顿队形, 确是“闲暇于事,且整齐”。因此,能以45000人战
胜纣军70万之众。
总之,经史称牧野交兵,太公兵阵暇而整,且不用权诈之术而破纣,体现了太公
有余智、有余勇又有余力。而其余智、余勇、余力的来源,在于所进行的战争的正义
性,在于太公所创立的军制及所教练的战法。
兵以义动,是太公用兵的基本原则。但是,“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是
“自黄帝以来”而传承不废的战略战术。战争以仁为本是前提,但为求尽早实现“救
民于水火之中”的战争目的,在以仁为本的前提下,可以权谋而求屈敌速胜,是必要
的。太公以“兵权与奇计”兴周灭商,可知“权”“奇”也是太公韬略的构成部分,
由此形成了“切近世, 极人变” 的战略。仍据《诗·大雅·大明》笺注: “太公受
《兵钤之法》,云: ‘践尔兵革,审权矩,虑诈纵谋,出无孔。’注云:‘践,行也;
矩,法也。当亲行汝兵革,审其权谋之法。孔,道也。应敌之变诈,纵己之谋,所出
无常道。’善太公知权变者。兵法: 须知彼己,当预为之备,所以贵权谋。故善太公
能审之。”
明审权谋之法,是因为虑及敌人用权诈而纵用我方的谋略,即所谓“应敌之变诈,
纵己之谋”。可见,纵用自己的权谋是因为应合敌人的变诈,或说迫于敌人的变诈,
这叫做“正不获意则权”,故无常道,即随机应变,没有固定的模式。太公确是“知
权变者”,因为太公能“审权矩”,即能以奇制胜,善于“比权量力”。
太公用兵重视“谋胜”,重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术; 其“兵权与奇计”应
主要包括“文伐”“用间”及因时势制宜的审权纵谋、以奇取胜三个方面。
文伐是用非军事手段打击敌人的一种战略战术,即“以文事伐人,不用交兵接刃
而伐之也”。《六韬·武韬·文伐》篇归纳文伐方法为12种,也称“十二节”: 按照
敌人的喜好,顺从和满足其所欲,促使他滋长骄傲自满情绪,则各种邪恶念头将会随
之发生;拉拢敌国君主所宠爱的人,使之减轻对我的敌对情绪,进而争取他为我说话,
即可达到分化敌人的目的; 用厚利暗中贿赂敌国君主的左右近臣,并和他们建立深厚
的情谊,使之身居国内,心向国外; 助长敌国君主的淫乐行为,以扩大其荒诞奢侈的
情欲; 敬重敌国的忠臣,但给以薄礼,如有使命使他前来交涉,可故意延缓时日,不
予答复,以造成敌国君主疏远其忠臣的形势; 收买敌国朝廷内的权臣、离间其朝外的
大臣,使敌国有才智的大臣暗中与我通好而造成敌国内部互相倾轧的局势; 要禁绝敌
国君主对他国的图谋,必厚施贿赂; 暗中给敌国君主的左右大臣以好处,使其君臣忽
视农业,荒废生财之道而造成粮食匮乏、国库空虚; 先用金玉珠宝贿赂敌国大臣,使
之逐渐听命于我; 对敌国君主表面上要尊崇他,宣扬他的威势,屈从他的意志,取得
他的信任,促使他妄自尊大;用妙法堵塞敌国君主的耳目,造成他的闭目塞听;明里尊
崇敌国君主的地位,暗中以重金收买敌国的豪杰、智能之士;本国富足而假装贫弱,
以假象诱惑敌人;进献美女淫声,以惑乱敌国君主的意志;给以骏马良犬,以疲劳敌国
君主的身体; 更以有利形势等加以诱惑,促使敌国君主更加骄傲狂妄……“文伐”作
为军事进攻的准备和前提条件,只有和“武伐”结合起来,才能达到战胜敌人的战略
目的。太公佐武王最后以武力伐灭商纣,就是巧妙地以文伐为前提条件的。
用间是使用间谍以了解敌情。战争指挥者贵在“知彼知己”,而要“知彼”,极
其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用间。《孙子兵法·用间》:“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
也,吕牙在殷。”吕牙即太公,和伊尹一样,都是善于以用间胜敌的人。《用间》篇
又说: “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即以智慧超群的人做间谍,就一定能建树大
功。伊尹和太公正是智慧超群的人,所以能先后建树了兴殷、兴周的大功。
用间之道多包括在“文伐”12节之中,不赘述。太公为了实现其“兼济天下”的
意愿,曾经先后屠牛朝歌,卖卜朝歌,卖食棘津,对商王朝的情况,从外到内,自上
而下,是了解的。史传太公三出殷朝,三入殷朝,三入周国,三就文王,最后归附了
文王。是太公早已掌握了周、商两国的一手情况之后才归就文王的。其三次出入殷朝,
已经奠定了巧于用间的基础。太公先佐文王“阴谋修德以倾商政”,是实行以“文伐”、
用间为主的战略战术; 后佐武王盟津观兵、牧野伐纣,是实行以“武伐”即武力打击
为主的战略战术。牧野伐纣的胜利,是太公文伐与武伐有机结合的结果,是太公巧于
用间的结果。
对于太公具体作战指挥及以奇取胜的基本原则和方法,这里从简记述。《六韬·
龙韬·军势》篇记载了太公答武王之问。太公说: 作战的态势要根据敌人的行动而决
定,战术的变化产生于敌我双方的临阵对垒,奇正的运用来源于将帅无穷的智慧和思
考。所以,最重要的机密不能泄露,用兵的谋略不可以言传。况且机密极为重要只能
深藏于心中而不能表现为言论,军队的部署和运用只能隐秘而不能暴露给敌人。倏然
而去,忽然而来,能独断专行而不受制于人,这就是用兵的原则。……将帅用兵,能
不动声色而胸有成竹的叫做神; 情况不明而能洞察端倪的叫做明。所以掌握了神明的
道理,作战就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天下就没有敢于作对的敌国。
敌我相遇,彼此不能攻打而各设守备工事,谁都不敢率先发起攻击时,袭击敌人,
即可以奇取胜,如《六韬·文韬·兵道》太公之答武王问:太公说: 要表面上佯装混
乱,而内部保持严整;外表装作饥饿缺食,而实际上粮食储备充足;实际上战斗力强大,
而装作部队疲惫衰弱。部队或分或合,或聚或散,都装作没有节制纪律以迷感敌人。
隐蔽自己的计谋,保守自己的意图,加高巩固壁垒,埋伏起精锐兵力,保持寂静,无
形无声,使敌人无从知道我方的兵力部署。想要从西边攻击敌人,则先从东边发动佯
攻……即所谓“势因于敌家之动,变生于两阵之间”,所以“奇正发于无穷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