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睿
书目：
《进藏纪程》收入《四库全书》、《小方壶斋舆地丛鉴》
《龙溪草堂集》收入《四库全书》。
另著有《捕蝗记实》、《纪迂诗》等。
诗文选
一《进藏纪程》
二诗五首
进藏纪程
余于壬子(壬子：1732年(清雍正十年)。)重九，奉檄西藏。自成都迤逦西南行，
历双流、新津、邛州、名山、雅安、清溪等州县，化林协、泸定桥、冷碛、烹坝、冷
边三长官土司，计程十六站。山有百站、孟山、大相岭、飞越岭、黄草坪之险峻，水
有新津、平、泸水之湍流。直抵西炉，则群峰，高插云霄。中敞一涧，广阔如
平地，番蛮聚族而居。其石垒而层高者为碉楼，土砌而脊平者为硐房。人居其上，牛
豕在其下。地不产五谷，惟青稞与牛羊而已。昔诸葛武侯征蛮，曾于此地造箭，遣一
军人监之。厥后成神，立庙享祀，此所打箭炉之所由名也。四方商贾辐辏，为川茶、
夷货交易之所。设有○○(○○：这是原文就有的空缺号。)钦差监督税务，而明正宣
慰司，实世守兹土焉。由炉出口西南，行三十里为折多山之半，委折宽平易行，四时
皆雪，弥望如玉，视内地已较然异矣。又俗呼为药山，人畜至此，皆气喘不堪捷步，
须口含阳起石、粉草、广槟榔解之。又五十里为提茹，碎石参差，土阜如椎髻，一路
皆蜿蜒石径也。又四十里为瓦七。又三十里为东鄂落，或平衍草地，或两山夹涧坦如
也。由山涧行三十里至中锅塘。登小山，委曲十里至高日山顶，则山脊旷阔，大雪弥
漫，雾气溟，通事(通事：翻译人员。)云，系终古如兹也。约三里许，盘旋而下，
则南岭青杉，北岭黄杨，涧水之潺有声，石骨之嶙峋突起，宛然入画图中矣。行三
十里，则一石狰狞高可丈余，色青而翠欲流，偃仰之势，依稀太古当道而立。土人云，
昔武侯南征，曾宿于石之旁，故名曰卧龙石云。由卧龙石入涧西行，山腰鸟道，冰凌
坚滑，四十里至八角楼。又三十五里至中渡(按：中渡即哑龙江)，上、下、中三渡皆
有防汛把守，水宽约箭许，设平底船一只应差。至往来行人，皆由皮船过渡。其制，
用两牛皮联缝，四边陡起如墙，止载一人，一水手摇浆渡之，飘飘然驾一叶扁舟也。
又三十里至麻盖。中出山涧，上坡过雪山，四十里至剪子湾。过小岭二十里至拨浪工，
山之顶平阔，四时皆雪，五、六月或得见土，而冬虫夏草出焉。又二十里至西鄂落，
一路上坡，行四十里下山即咱吗拉洞。回望岩崖有如拱背，塘左一碉楼，高耸如岑，
殊足助观，由咱吗过湾河入山涧，约行二十里，历小岭，五十里至火竹卡，平畴弥望，
路转峰回，又五十里至里塘。
里塘正副营官，新授为按抚司之职。其地东至明正，西至巴塘，与大小瓦述接壤，
疆域宽平，蛮人顺化。西南行五十里为额哇奔松，草地坦夷，小河水浅可渡，上坡乱
石。行二十五里至西海子，一水冰凝，长里许，宽有四十余丈，停不动。行人
过此，禁枪锣，忌高声，若一触犯，则雨雹雷电顷刻而至。又十五里至西海塘，又二
十里至喇嘛塘，一路雪山，寒风凛冽。又十五里至喇嘛丫，悬崖曲径宛转村落间。过
此则或坡或涧，俱极平衍，行二十里为二郎湾。又五十里为立登三坝，系广衍稼穑地
也。上坡行三十里，遥望一山，长坂积雪，山脊岈处，旋风滚滚如万马奔驰之势，
则大朔山也。由山背而下，入涧西行则两山列峙，峰岚，青杉翠柏，倚壁参天，
一曲流澌，清浅可爱，蜿蜒五十里而至大朔塘。西行乱石中三十里登雪山，回望山之
东，莹然玉砌，俯看山西，层层下坡，如游釜底。行二十里为元根塘，十里为崩七木，
三十里为小巴冲。一路翠柏丹崖，蒙翳历落，殊不令人寂寞。忽而河流梗路，则有山
半羊肠，云栈鳞次，行三十里而巴塘在目焉。
巴塘正副营官，新授为按抚司之职。其地东接里塘，西联江卡，与占对比邻，世
相仇杀。土广俗淳，番人顺化。地暖无积雪，节气与内地无殊。土产则葡萄、胡桃、
粟、谷、蔬菜、牛、羊、鸡、鸭、猞猁、狲艾、叶豹、元狐、獭儿之属。沿东有温泉，
澄泓一池，清洁可浴。街即小溪，司粮务者，公余凿池引之，构草亭于其上，触景舒
啸，亦足以极一方之胜概焉。西行则金沙江，江由西北而来，水色浑黄，溶溶而下，
两岸皆山崖，水无泛溢，屈曲至云南，转马湖，径叙府与川江合流。顺金沙江之半崖，
四十里至牛古塘，设有官船，江行四十里直抵竹巴笼。若登陆，则半崖窄径一线盘曲。
抵塘过渡，顺江行三十里为工喇。又四十里至空子顶，石径回旋，过顶而平。又四十
里为邦木，山路宛转，高下皆宽阔。四十五里至满多，有从人寺，相传为番王避暑处。
十五里至谷黍，四十五里至普喇。一路村烟历落，衡宇相望，地皆可耕，又五十里而
至江卡。
江卡营官系乌斯藏所辖也，图域褊小，番蛮悍野，以剽窃为事。与邻番合谋截劫，
名曰夹巴，其性殊不易驯。由江卡入沟行六十里，过雪山一架，又沟行六十里至梨树，
一片荒山草径，并无蛮寨汛塘。又六十里而至阿布喇，则委折俯仰尚属坦途也。又四
十里而至石板沟，则岭路迢递，尽山腰偏径也。忽而雪山横亘，历五十里而至阿足。
忽而层峦干霄，历八十里而于落家宗，再入沟顺溪河，履草地，曲曲折折宽平无碍，
直至乍丫。
乍丫系正副营官管辖，番蛮悍野，惟事剽窃，较江卡尤甚，且路多支沟，易于藏
匿，过者宜倍加慎焉。三十里至两撒，过雪山，山之高不过里许，东则山腰委折，自
顶以西雪路褊窄，宽仅尺许，深不计尺。由山半直行而西，则下临无地，由西转南，
层层折下，雪路多坎，陷马蹶不能行，即徒步，时防踬跌焉。五十里而至昂地，行山
涧二十里至空撒。过大山高约五六里，而岩险峻如上青天，计五十里而至王卡。自
王卡而西宛转山径，平衍易行，六十里而至巴贡。自巴贡而南委曲山蹊，渡小河入崖
间，望之有两石并峙，浑如关门。前则沟之远不知其几许里也，旁则崖之悬不知其几
何丈也，为虎豹豺狼之所隐伏、夹巴之所啸聚焉。东崖径偏而冰滑，行里许，马首转
东，而雪之深又不知其几何尺寸也，登极顶则昌都交界。此站计行一百二十里而至奔
地。再循山半羊肠八十里而至蒙布。过小岭入山涧，五十里而昌都在目。行北山半腰，
径窄而偏，下临深溪，宛转及平地，而仰觇昌都，殆屹然雄镇矣哉!
察木多，又名昌都，为三藏之头藏，国王号呼图兔，衣服类喇嘛，而须发犹是番
人。所居背依南山，碉房深邃，洞宇纡回，下临土埠，番民环集于其上。三面河坝，
中隆起而顶平，幅员约计数里。石楼萧寺，高可凌云，彩能耀日。夜静钟鸣，鸡唱犬
吠，喧阗似一都会也。于坡下建营垒，列市肆，为西蜀、南滇大兵驻防之所。东望则
东流如带，湍急而环抱。南望则山岫如屏，幽峻而列峙，加以群峰罗列，若远若近，
殆居然西域形胜，非荒残寥落者所可埒(埒：音1ｉè，等同。) 也。云南进藏者，路
至此会合，由此而西出郭门，沿江浒，青山绿水，秀异非常，四十里而至鄂洛藏。从
山半行，历云栈，渡偏桥，六十里而至过脚。登山多窄径，雪深尺许，行五十里为喇
贡。过冰桥，履狭路，五十里而至恩达。又五十里而至瓦河山 (按：此山为西域第一
雪山) ，五峰绵亘，高插云霄。由深涧近山脚，历坡而上，大雪弥漫无涯至二峰，
路旁有海子，一片冰凝，深广难测。经其旁，衔枚而过，亦如里塘之西海子，罔敢触
犯也。登绝顶昂首四望，雪连天，天连雪，草木土地无其形，南北东西几于莫辨，
即岩岫烟云亦在迷离间矣。遄行至山尽处，驰长坂而下，入松林，渡山溪，共计程一
百廿里而至瓦河蛮寨宿焉。凡往来过次山者，必于一更时造饭，二更时起行。口含槟
榔，或粉草，或阳起石以避阴寒之气。乘坐者时骑时走，步行者两足毋得停歇。夜行
令蛮夫多备火把引导，务于亭午趱行至山之尽处。盖足不动则冻冽坠指，无火把则鬼
怪迷人，至日午则寒风陡发雪径皆迷矣，又必于第二架山岫内熬茶或烧酒饮之，但禁
人从万万勿以手足近火可耳。由蛮寨入沟行数里，越小岭，穿杉林，三十里而至麻里。
麻里平霸也，登西崖行三十里，下悬崖而至三巴。又上山崎岖三十里而至敌工塘。下
陡涧，入深沟，宛转六十里而至洛龙宗(按：恩达瓦河)，类五齐，呼图兔管辖地方，
所用番民皆驯顺，较江卡、乍丫若迳庭云。
洛龙宗疆域褊小，与准噶尔为邻，蔓草荒烟，居然僻壤。营官居高埠，坐碉房，
番民列族而居焉。入河坝西行，过雪岭五十里而至铁凹，二十里至紫托，二十里至曲
齿，四十里至说班多。一路高陵深谷，非尽平壤而无多坎坷，称坦途焉。
说班多有正副营官，地踞形胜，洞门高敞，碉楼峻巍，环以长垣如雄镇焉。土产
绿松石、青金石，食物则青稞、豌豆、牛只而已。过雪岭四十里至中译，再过雪岭四
十里至巴里郎。行十里登雪山，山横宽十五里，雪深尺许，又四十里而至索吗郎，入
沟行四十里而至拉子。拉子，山袤延不过数里，雪深不过尺许，而处处冰凌坚滑，必
扶杖乃可举步。越五十里而止，地名冰坝，良不诬也。
冰坝小营官，系说班多兼摄，居蛮寺，佛殿神龛，开敞巍峨。离里许，则蛮寨，
实憩息之所。川滇大兵曾驻防于此焉。历四十里为甲喇，又四十里为丹达，皆坦途也。
又二十里至土国中，雪山垒嶂，高耸云霄，登山脊险峻异常，上下崎岖。约四十里于
山脚，入沟行五十里而至郎吉宗。渡溪河四道，或由山半羊肠，或由河坝石径，路窄
而险，六十里而至大河，又六十里而至阿兰多。过桥六座，峻石之蹭蹬，栈道之逼仄，
行八十里而至甲工，又六十里而至多洞，又四十里而至鲁工纳 (按：鲁工纳系西域险
要雪山也) 。历两峰至陡绝处，行雪上，路不及尺，左临雪窖深数十丈，右倚山根
削而壁立。舍马而徒，扶杖以登，步(步：这里用作动词，行。)不数武(武：古代6尺
为1步，半步即3尺为1武。)，喘急不能行。将及顶，泥滑不能着足，顶狭只容五六人，
速奔而下，山陡雪滑，急不留行，不数刻已二十余里抵平地焉。又四十里而至擦竹卡，
行雪地，过雪山六十里而至拉里 (按：大河、阿兰多等处系札仙空撒营官管辖地方。
荒草蒙茸，牛羊千百成群，为黑帐房。住牧之地，湿湿者(湿湿者：湿，音ｇì，
湿湿，牲畜耳朵摇动的样子。，聚集的样子。湿湿者，指牲畜摇动着耳朵自由自
在的聚集着。)，褊野货酪酥者，沿途殆杳无蛮寨居室焉。又，阿兰多之西崖产银矿，
蛮民聚挖，亦一宝山也。)
拉里营官巢穴，高居峻崖，扃以棘门，屹然如城墉。傍崖居民，落落如晨星。地
苦寒，多阴翳积雪。登拉里山，委曲而上，临雪窖深数十丈不测，至顶颇陡险。委曲
而下，六十里至阿咱，五十里至喜竹。路旁有海子，两崖夹涧，水冰凝不动，适中处
露一洞孔，黑而深，其禁忌与里塘、瓦河相同。傍东崖南行十里至海之尽处。一转而
东，三十里至山湾。又转而登西山，委折偏坡，下山多石径，五十里至常多，三十里
至洞古，三十里至宁多，七十里至江达，犹称坦途焉。
江达营官三员，居平埠，地广而民稀。五十里至顺达，四十五里至三巴，入沟行
四十五里至鹿马里。又十里上岭行，风寒而劲，侵入肌肤，询之土人，盖自古苦寒地
也。七十里至磊达。行四十里，山溪东崖下有汤泉，由平地石罅中滚滚而出，气蒸而
沸沫，色如硫黄亦可嗅。近傍停蓄一池，澄泓清洁可以浴，可以风。又十里至乌苏，
四十里至宁钦，三十里至结宗，又三十里至工卡。此一番国也，山川平旷，民安耕凿，
有无怀葛天之风，盖近佛国而风景顿殊矣。
墨竹工卡，疆域褊小而陵岩开敞，两山列峙屈曲随人。蛮寨、蛮寺若绘若画，其
淡远浮动之势，浑如仙岛。且人勤耕稼，稻畦绣错一如内地。溪流清浅，中之鼓鬣而
浮潜上下者，殊有游泳自得之乐。五十里而至拉末，十里而至车谷，四十里而至得庆
宿焉。
得庆，小番国也，地不过一区而逼近西藏，为首冲之所。碉房高敞，风景熙和，
颇类工卡。三十里至砌塘，五里及河，夏间水势瀚漫无正派，冬水归漕，有船可渡。
另有皮船以济行人，其形亦如哑龙江中渡之制。又十五里而至西藏。
乌斯藏，古陈古忒地方，一名西藏，又名中藏。东临大河，西枕苇荡，前揖峻岭，
后倚高山。离后藏班禅喇嘛八日之程，实番王之窟宅，西域活佛之宝刹也。诸番贡员
之所会、而喇嘛僧之所卓锡 (卓锡：卓，立；锡，锡杖，僧人出外时所用，因此称僧
人在某地居留为“卓锡”。) 而处者也。形势如内地一大镇，东西约七、八里，南北
约三、四里。街廛数四 (街廛数四：街，街道；廛，音ｃｈáｎ，古代城市平民的住
房；数四，三四个。) ，忽断忽联，草树溪流，亦隐亦现。番王颇纳台吉受封贝子，
其子若胥俱封辅国公；居于藏之西偏，碉楼穹窿，拾级而登，凡五层，高插云表。内
设氆毯趺坐(趺坐：佛教中修禅者的坐法，即双足交迭而坐。)，实王之巢窟也。有活
佛名达赖喇嘛，甫生即能言，童身，多智慧，识过去、现在、未来、休咎 (休咎：吉
凶。) 。圆寂复转世，盖生死此一人焉。西域诸国敬之如神明，贡献络绎不绝。设佛
座于藏之关西高埠、石径危栏，循崖而上，及顶，石墙如城墉，扃以铁扉，门启而入，
宛转多曲窦，洞黑莫辨。及中，则佛座如四宇，群楼围以雕栏，中合一顶如华盖，绣
柱璀璨，则天赐之锦幢也。玉砌精莹则土产之青蓝也，四壁荧煌则涂饰之土黄也。一
龛高擎恍如绣墩者，为达赖之宝座。座右蹲踞而侍者，为考选之众僧。座前左列者，
为坐藏之天使，右列者为诸番之觐臣。列于中而主位为贝子、为辅国公。忽而锦衣绣
，右手执斧、左手执干、脚缀铜铃跳舞而前者，童子十有四人，则番王之乐也。忽
而甲胄其身、傀儡其面、天神妖魔腾跃而至者，羽士共有九人，则番王之戏也。忽而
两僧披袈裟，露右臂，手指口画于座前者，则说法也。忽而扛抬者洞库门，而种种色
色承筐是将矣，则贝子之纳贡于达赖活佛也。若夫陈藏果、进酪浆、酥饼、牛羊之罗
列也，则贝子之所以宴宾客也。盖番王以每岁二月一日为年节，此其设朝、致贡 (设
朝、致贡：朝，岁首祭祀于宗庙；设朝，安排宗庙祭祀。致贡，这里指向达赖活佛进
贡。) 筵宴使臣为大礼云。另一大寺名为大招寺，系与坐藏大人议事之会府，内塑唐
朝公主神像。寺前一方碑，字漫灭不可识，亦唐朝法物也。国多喇嘛，善诵法华经。
地产青稞，其稻米、枣、杏、葡萄、冰糖俱出后藏。造土香，市珍珠、珊瑚、砗磲、
蜜蜡、绿松石、青金石、玛瑙石、蓝石、黄赤金、氆氇、毡毯之类。至藏佛中有舍利，
固非易得，而纳古木碗，为番王职贡更称至宝焉。总计自成都历诸番，盖阅四月而至
西藏云。
山明水秀，寒燠阴阳，爽开而清淑者，华风也。残山剩水，雪岭砂碛，惨淡而荒
凉者，夷风也。打箭炉地处极边，犹近内地，水光山色尚觉有清渐(渐：音ｊｉāｎ，
侵入。) 。向西南则阴凝之气遍于山川，惨戚之状徵于木石，昔人列为荒服，号为穷
荒，良有以也。巴、里二塘气候清和浑似中原。墨竹、江达江山活动居然佛国。哑龙、
金沙之浩瀚，巴塘、江达汤泉之澄泓，殆未易数数(数数：常常。)觏矣。其余，山非
积雪则濯濯(濯濯：光秃的样子。)一砂丘也，川非浊流则盈盈一黑湫也。蒙茸零落无
尉然深秀者，木容憔悴无挺然参天者。至折多、拨浪工，山藏积毒，药气蒸人，鹿马
里之寒风沁骨；大朔、瓦河、鲁工纳、沙工纳、拉里诸雪山亘古积阴，雪窖深数十丈，
即五、六月间亦从无融出地面者。其他雪岭尽属培(培：音ｐǒｕ1ǒｕ，小土丘。)，
处处皆然。盖中华外夷天地生成荒徼风景，诚难与十五国埒也。
川省多土司，蛮苗、猓猡种类不一。花绒、毡褐衣服各殊；婚嫁、死丧、语言、
饮食之不相通，已不能齐之为一。致极边而至打箭炉，迤逦而于乌斯藏，其俗又回不
侔(侔：相等。)矣。自汉司马相如辟灵关以通西南夷。灵关为芦山、天全交界地，则
西南夷正打箭炉以外诸番地。男女皆衣毡裘，披毛褐、皮履，蓬头垢面，间有以羊皮
冠者，富者则衣花氆氇。至明正、巴里等土官，锦冠高顶、绒纬而袍褂一如汉制。其
他营官，皆高冠，服色段或服花氆氇，束蛇皮蛮带。与汉官见，先递哈达，如汉仪之
以手本接见者；汉官亦赏之以哈达。次送奶茶，亦赏之以茶块并颁及银牌、绫段之类。
番国无城郭，其房舍之垒土而层高者为碉房，其垒石而层高者为碉楼，多营建于
悬岑之上。地不产五谷，种青稞，牧牛羊；所食惟酪浆、糌粑，间有食生牛肉者，殆
依然茹毛饮血之古风欤？人嗜饮茶，缘腥油腻之物塞肠胃，必赖茶以荡涤之，此川
茶所以行远也。番妇幼以砗磲镯手，带之至老。及笄则以珊瑚、松石、蜜蜡、琉璃球
等物，饰长辫缀于首，死则取以送梵寺，不传子孙也。死，不哭，不变服。有火葬、
水葬者，置山顶者，置树叉者，脔以饲狗者，饲鹰者，将其骨和土捣如泥铸如缶，置
之庙内或塞于山脚下者。婚姻则以狐皮为礼而嫁之，其赠品或以牛或以羊狗。喜奉佛，
家延一僧日夜诵法华经。多喇嘛寺，梵宇琳宫，金碧相望，树之宝幛，悬之锦幢，塑
像一如内地，番民倾资供奉焉。蛮娼名为打沙鸨，番汉交易多此辈主之。在西藏者，
以珍珠旋绕于帽查之上，精光夺目，有一帽而价值数百金至千金者。西域夷俗盖难殚
述焉。
番地苦寒，无多物产，亦无吉凶、宴享、宾祭、往来之仪。性拙不善工作，无他
营运，惟种青稞、牧牛羊，以养生送死而已。打箭炉为诸夷负贩会集之处，习染汉制，
狡而多诈。乍丫、江卡两番乐于剽窃，殊不驯顺，为番民之最野者。巴、里二塘淳风
穆，忠顺诚朴，独为近古。其余他番皆不识不知，混混沌沌俯首顺化者也。番人言
语不通，皆于明正司选取通事为翻译。其字类满文而无乌朱头之相彷。其笔削竹为之，
锐其锋以蘸墨水。纸则如山西之毛头，更薄而亮。其人勇于趋死而畏杖责。盖夷情大
略如此。
山珍海错、彩禽奇兽，中华有之，不可得之。以禽则山鸡、马鸡、黄鹰、鹊鸦之
属；以兽则猞猁、狲艾、叶豹、元狐、獭儿、香獐、毛牛、犏牛、山羊、蛮狗之类；
以果则西藏之杏、枣、葡萄，巴塘之葡萄、核桃、延寿果，皆佳肴也；以菜则巴塘之
白菜、萝卜、葱、韭、元根，他番无有也；以谷惟产青稞，以巴塘之粟米，墨竹之稻
谷不多见也；以木则松、柏、杉、杨间有之，说班多以西有地柏，枝干盘曲沿地而生，
藏香之料即此；以珍宝则珊瑚、蜜蜡、砗磲、玛瑙、松石、青金石、石黄、石蓝、石
青、沙金、藏钱、藏佛、纳骨碗、阿布咱、丫碗等类。至氆氇、绒边、绒褐、藏又
番人之所以为衣者。其他物产不少，概见云。
诗四首
九日登高
系臂药囊绛彩新，招携尽是素心人。
漫呼杜曲杯中酒，肯负柴桑发上巾。
醉嚼霜橙收霁色，吟看露菊湿秋。
凭高回望云烟里，空翠依微护紫辰。
注：本诗载《章丘诗抄》。
奉檄从军上监军刘公
蛮洞联峰火，兵权付节旄。
军符驰郡县，儒服佩弓刀。
转粟筹辎重，前锋戒驿骚。
只今宜扼要，分驻敢辞劳？
一军屯隘口，山砦近黎州。
瘴雨昏营垒，火云烧敌楼。
鼓鼙犹有待，樵牧不烦搜。
几点苍茫处，高风忆武侯。
战地多新鬼，烟寒白日斜。
戍高遥见火，帐掩静闻笳。
谁使边生寡，翻令鬓有华？
么麽总易翦，蠢尔实堪嗟。
注：本诗载《章丘诗抄》。
王氏家祠碑阴刻诗
无义之财火上冰，来时有影去无踪。
只要正义守公道，自有神明暗视中。
注：题名是由编者所加。
辞乡复任
新筑学堂壁未干，马蹄催我上长安。
儿时知道为官好，老来方知行路难。
千里关山千里念，一番风雨一番寒。
何如静座茅檐下，翠柏苍松仔细观。
注：本诗写于进藏归来居家期间，奉命复任之时。题名由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