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鹏云
1929年7月， 青岛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日大罢工，亦称“民国十八年大罢工”。
这次罢工斗争的主力军是日本工厂大康(原国棉一厂前身) 、内外棉(原国棉二厂前身)、
隆兴(原国棉三厂前身) 、钟渊(原国棉六厂前身)、富士(原国棉七厂前身)、宝来等6
大纱厂以及铃木丝厂和华祥、 山东两个火柴厂的工人，这9个日本工厂工人罢工时间
最长，达一百二三十天之久，其影响所及，华新纱厂及其他日、英等工厂也参与了罢
工。参加罢工斗争的工人超过2万人，占全市产业工人的80％ (据资料统计，1928年
全市产业工人2.5万人) 。标志着自1925年“青岛惨案”之后，沉寂4年之久的青岛工
人运动的复兴。
这次罢工斗争是在非常复杂的政治背景下进行的。国民党青岛当局内部的派系斗
争及其与日本帝国主义既有勾结又有磨擦的关系，皆对局势发生着影响；在全国反日
爱国运动的影响下，国民党改组派控制的工会组织以及后来取而代之的青岛特别市工
会整理委员会(简称“工整会”)，出于利用工人斗争以加强自身势力等目的，都在一
定程度上支持了工人斗争；在大罢工前夕和罢工过程中，中共山东、青岛地方组织不
断遭到破坏和削弱，作用受到局限，但在斗争中，共产党人前仆后继，做了力所能及
的工作。
本文根据有关资料， 在概括反映这次大罢工的基础上，重点记述沧口地区3大纱
厂工人的斗争情况。
1928年夏，青岛的国民党改组派积极扩展政治势力，并利用工人反日的愤懑情绪，
发展党员， 组织工会。1929年4月南京国民政府正式接管青岛之后，各厂的工会活动
就公开化了，而且很活跃，并开始进行零星的斗争。大多取得了胜利，鼓舞了工人的
斗志。
7月12日， 日本总领事馆批准日本各厂，镇压工潮无效时，可以断然关厂停工，
并向中国官厅通报信息。日本资本家有恃无恐，更加放肆地迫害工人。从17日开始，
铃木丝厂连续3天开除9名工人，19日，华祥火柴厂开除5名工人，山东火柴厂开除7名。
日本资本家的进攻， 激起工人的强烈反抗，3个厂工人先后由怠工转入罢工。铃木丝
厂的日本厂主首先于19日宣布关厂，22日，华祥、山东两厂也宣布关厂。日本总领事
藤田荣介向代理市长吴思豫施加压力，要市政府把工人撵出宿舍，如不执行，日本方
面将进行“自卫”，派兵进行驱逐。
6大纱厂工人闻知铃木丝厂开除工人、 关厂停业，纷纷派代表到国民党市党务指
导委员会(简称“指委会”，即市党部)请愿，要求联盟总罢工，支持铃木丝厂工人的
斗争。指委会害怕激怒日本人，硬要代表回去劝说工人“忍痛”照常工作。18日，日
本总领事馆向国民党当局发出威胁，要求迅速将日本工厂的国民党员和工会积极分子
劝导离厂， 否则日本纱厂将举行联盟总关厂。国民党当局还没有反应过来，6大纱厂
就于21日同时宣布关厂，并开除工人，计大康60人、内外棉43人、隆兴14人、钟渊43
人、富士22人、宝来33人，加上铃木、华祥、山东3厂共开除236人。
日本总领事馆对联盟总关厂做了周密策划，将关闭的9个厂为两档，一档是6大纱
厂， 设备先进，关厂损失大。一档是铃木、华祥、山东3个小厂，设备简陋，停工损
失小。 所以其策略是首先保大厂，保下大厂再救小厂。对6大纱厂留下了复工的周旋
余地，实行：一、暂时停工3天；二、停工期间每日发给伙食费2角；三、被开除的工
人必须离开宿舍。 对3个小厂则十分严厉而绝情，日本总领事向代理市长吴思豫提出
通牒，将1700余名工人全部撵出宿舍，国民党当局将这些工人暂时安排在大港仓库中
住宿。
停工期间，国民党当局与日本人协商复工时，起初还争辩解雇职工必须申报批准
之类的条件，遭到拒绝后即缩了回去，不敢与日人顶牛。日方答应把“开除”改为自
动辞职，交换条件是国民党当局保证工人严守厂规，军警严加取缔“不良分子”。双
方达成协议后，6大纱厂于7月24日复工。
第一次罢工， 关厂3天，日本人损失不大，但工人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复工后忿
懑情绪难以平息，遂普遍怠工以至停车，而且不断蔓延扩大，6大纱厂趋于全面停车，
大罢工一触即发。工人纠察队的活动非常活跃，锋芒直指那些作恶多端、为虎作伥的
职员和把头等工贼。惩治工贼，打乱了日本企业的统治体系，那些有民愤的工贼大为
恐慌，纷纷逃走，钟渊纱厂工贼黄子厚，被日本人偷偷用大箱子装运到上海公大纱厂
躲避。怠工和惩治工贼事件愈演愈烈，日本资本家也恐慌起来，于是再度以停工向工
人反攻。 8月4日晨，6大纱厂宣布无限期停工，在这种情况下，工人联盟总罢工也就
形成了。
停工的当天上午10时，四方、沧口及东镇日本工厂5000余名工人，计划进入市区
请愿和游行示威。国民党当局闻讯大为惊慌，急派宪兵队、保安队及警察进行戒备，
并且采取疏导分散的办法， 限制工人的行动。社会局派人到沧口， 将2000余名工人
劝回，就地游行。宪兵和警察将四方、东镇3000余名工人诱迫至汇泉广场集会，国民
党当局首要也到场“劝导” 。会上工人代表提出4个条件：一、不许厂方开除工人，
不许关厂；二、逮送的宪警部门的工贼必须严惩，不得释放；三、严惩帮助日本方面
压迫工人的警官；四、保障工会的正常活动。国民党当局虚与委蛇，应付了事。日方
态度也十分强硬，坚持开除和取缔“不良分子”，解散工人纠察队，保证永不发生怠
工事情，否则决不开业。此后，工厂和工人进入长期僵持阶段。
在这一阶段，工人纠察队更加活跃，一面继续惩治有民愤的工贼，一面布置纠察
线，对进出工厂的各类人员进行盘查和监视，给日本人对外联系和采购食品都增加了
障碍。 工人请愿、示威活动也不断发生，8月6日，沧口宝来纱厂工人200多名，到市
政府请愿， 要求释放被捕工人，得知已送法院，即又去法院请愿；9日，内外棉纱厂
300多名工人聚集，拟赴青岛车站游行示威；10日，内外棉纱厂200多名工人，各持木
棍聚五号炮台开会，被保安队逐散；同日，大康纱厂工人向宪兵司令部请愿惩办工头
代表。与此同时，中日反动势力镇压工人运动的阴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罢工期间，国民党当局与日本总领事馆进行了拉锯式的协商，日方拒不接受国民
党当局提出的复工条件。到了10月份，日方开始有些松动，因为长期关厂给资本家造
成两大威胁，一是经过高温高湿季节，机械设备锈损腐蚀严重；二是停工已达两月之
久，只有支出，没有收入，有些厂已感到难以继续维持，都在盘算复业开工的问题。
10月14日，全权处理日厂复业问题的青岛日本纺织同业会理事船津与吴思豫商洽，表
示了让步，并特别强调如无误会及其他事件发生，就将继续谈判复工问题。
实际上，青岛日本纺织同业会采取了谈判复工和强行复工两手，交替运用。日本
各纱厂早已进行招收新工人等复工准备， “日厂乃偕大连等处煤矿纱厂名义， 在胶
济沿线一带，招收新工来青，预备开工。” (《晨报》1929年11月18日) 钟渊纱厂招
收900余人， 大康纱厂招有800多人，最少的铃木丝厂也有200余人，已陆续结集，准
备入厂。同时，还利用罢工工人饥寒交迫的困境进行诱惑。“其旧工人失业之留青者，
市政府虽略有接济，究系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值此天寒岁暮之时，啼饥号寒之声，
时有所闻，工友有一家数口常日断炊者。日厂窥此弱点，乃派人以金钱及面粉接济工
友，并劝其速回工厂工作。工友因困于环境，多有被诱入厂者。” (《晨报》1929年
11月18日)
11月中旬各厂先后强行复工。大康纱厂在复工前大事张扬，散发传单，张贴布告，
通知工人，20日上工。20日晨，果然鸣笛开工，新招的工人和少数受骗的旧工人进厂。
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罢工工人组织反击，4000余人在四方大庙召开大会，誓师冲厂。
罢工工人分两路向工厂冲去，厂里的日本大小头目见工人来势凶猛，不敢应战，纷纷
关上车间大门逃之夭夭。罢工工人与新工人发生斗殴，有50多人受伤，直到警察持枪
前来弹压，罢工工人才退走。至此，大康纱厂强行复工阴谋失败。
钟渊纱厂则采取秘密复工的办法。 11月15日，钟渊纱厂将900余名新工人用专用
线马笼车偷偷运进厂里。厂方还许以“高价”，引诱部分旧工人，从专用地道进入厂
内，在厂内食宿，不与外界联系。大康纱厂工人冲厂，引起钟渊纱厂罢工工人的警觉，
发现了厂内的异常情况。 22日上午10时，800多名工人聚集在工厂门口，富士、宝来
纱厂的工人也赶来助阵。日本资本家指示其爪牙对工人进行了血腥镇压，工人受伤者
达50余名，到钟渊纱厂调查情况的青岛工整会委员傅秉光，也“突被日人将鼻割落。”
(《申报》1929年11月23日)结果，钟渊纱厂秘密复工的阴谋也未能得逞。
11月23日，新任青岛市市长马福祥做了重大让步，出卖工人利益，与日本总领事
签署了《日商九厂复工之办法》 ，办法第一条就是开除250名工人，还恬不知耻地美
其名为“由市政府劝告自动辞职”，对于复工工人只给予极其微薄的经济补偿。27日，
国民党当局派出大批人马，“劝导”以至强迫工人复工，但大康纱厂到工相差四分之
一，钟渊、宝来、富士3纱厂工人拒不复工。马福祥立刻调出大批警察和海军陆战队，
还有他儿子马鸿逵的部队云集沧口，胁迫集合4000余名工人在观海楼前集会。孙绳武
再次出面，花言巧语地大谈劳资合作、按《工会法》组织工会及调解劳资纠纷等繁琐
程序。
此后，在国民党当局的胁迫下，虽然工人们忍痛复工，但斗争仍在继续，怠工仍
在发展。这时棉品市场旺健，刚刚复工，资本家心有余悸，不敢再以关厂威胁工人，
被迫同意重开谈判。日本方面派出川村三郎与市工整会代表从11日起，经过10天磋商，
对马福祥签订的复工协议作了折衷修订，被开除的250名工人，有一部分被允许复工，
决定各厂工人按月平均工资匡算增加3.5元，即当时工人平均工资的1/3，还决定改善
工人伤残退休等抚恤条件。 至此，历时4个多月的工人斗争终于获得了成果，得到相
当的经济实惠。
这次大罢工，青岛广大工人阶级经历了斗争的锻炼，为以后更加广泛的工人运动
奠定了基础。
(作者单位：李沧区史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