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威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于文胜要到省会济南开会，与往常每次去
开会不同的是，一大清早，他不是再叫司机开着他那辆奥迪“专车”在楼下等他，
而是打的去了长途汽车站，花138元买了一张车票，乘沃尔沃空调客车去了济南。
与威海市直机关的其他正副处级干部一样，他的“专车”那辆已经跑了20多
万公里的老款奥迪在今年早些时候被拍卖， 成交价格不错，6.2万元，比预估的
整整高了4万元。 他现在每月拿1600元的交通补贴。往常他带车带司机到济南开
会，开一天会住两个晚上，仅司机的住宿费就比沃尔沃来回的车费还要多，此外
一辆小车来回的过路费还要170元， 更不用提越来越贵的汽油钱了，这次连车带
人这一切全省下了。
2004年7月，威海正式实施首批公务用车制度改革。车改酝酿了四年
威海车改在2000年就已经开始了前期准备。那一年，市直各单位总共申请购
买50多辆新车。结果，市委、市政府做出的决定是，从当年起，财政不再购置新
车，各单位不再增加司机编制。
与此同时， 一班人开始了车改方案的调研和设计。2003年8月，成立了以市
长为组长的车改领导小组，组织起专门班子，集中展开调研论证工作。到2004年
7月首批车改正式实施前，已经拿出了七八个可供选择的方案。
威海市委书记崔曰臣算了这样一笔账:一辆购价25万元左右的车，每年折旧3
万，司机费用3万，燃修费2万，车库费，保险费、养路费——加在一起，将近10
万元。
一次崔书记在算这样的账时，一位企业老总插话: 如果让企业来算，至少再加一
万，因为企业用钱是算利息的;一位北京的客人则说:这是威海这样的中小城市的
算法，如果在北京，每年的费用还得多出三五万;后来又有一位经济学家对他说:
崔书记啊，你这还没算社会成本，看看大城市里的堵车，多少都是公车私用造成
的啊。
公车私用，是公车制度的主要弊端之一。朱绪平，威海市委副书记、市纪委
书记，车改领导小组负责人之一，他感慨地对记者说，当老百姓对公车私用已经
习以为常，不再提意见的时候，我们更要意识到这一积瘤的危害性。
财政部财科所课题报告中引用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社会车辆每万公里运输
成本为8215.4元，而党政机关的车辆则高达几万元;出租车工作效率为公车的5倍，
可运输成本仅为公车的13.5%。
公车弊端，从中央到地方已经有了清楚的认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改革。
威海之前，陕西杨凌、湖北老河口、广东佛山、辽宁抚顺东州区、江苏常州新北
区、江苏江阴等已先后开始了车改。尽管方案还有不同程度的欠缺，但正是这些
先行探索，为后来的车改提供了重要借鉴。经过广泛调研，为了慎重起见，威海
车改较原定计划又退了两小步:一是将实施时间从原计划的2003年底推迟至今年7
月份; 二是先对市直除公检法以外的党政群机关进行首批车改，而不是像最初设
想的连公检法和市五大班子领导一起搞。赞成率超过92％
退两小步体现了“有利于工作，有利于节约，有利于廉政，有利于稳定，分
期分批，稳步推进”的车改基本原则。
朱绪平副书记告诉记者，尽管现行方案经过了反复修改完善，但由于每一项
改革都是探索性的，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要先走出一步，再逐步完善。目前威
海正在总结经验，着手公检法等特殊部门，市五大班子的车改、威海所属各县级
市公务用车，按照“提倡鼓励、积极稳妥，因地制宜、分期推进”原则，参照市
里方案择机进行。中央、省属驻威单位的车改在征得上级主管部门同意后，按市
里方案实行。
统一思想，形成共识，被作为车改的第一项工作。首批车改之前，威海向全市不
同阶层发放了1.3万份无记名调查问卷，回收1.18万份，赞成率超过92%，车改时
机成熟。
除了统一思想外，威海车改还特别强调了四个问题:方案要合理可行;实施要
细致透明;监督检查要到位;车改与工作关系要处理好。补贴标准如何确定
按照威海车改试行方案， 交通补贴发放标准为: 每个月， 正处级领导职务
2400元，正处级非领导职务1800元，副处级领导职务1600元，副处级非领导职务
1200元，正科级600元，副科级400元，科员、办事员及工勤人员200元。
这个标准是怎样算出来的呢? 朱绪平副书记告诉记者，主要考虑了两方面因
素: 一是以私人养车费用为参考，买一辆价值15万元的车，每年燃修、保险、养
路、停车等费用约1.4万元，车辆折旧1.5万元，共计2.9万元;二是按市内每天乘
出租车6次计算，每天60元，年约需1.8万元，正副处级的交通补贴基本能养一个
车或保证公务打车之需。威海对于科级以下干部的补贴，主要参照标准是以乘坐
公交车为主，打出租车为辅。
有人质疑，2400元与200元，处级干部与普通干部的差距是不是太大?
根据行政管理理论，公务员职务消费中，随着职别的不同，消费额差异呈梯
级上升。如果没有应有的差异，公务员职务消费货币化改革就会因为脱离实际而
失去意义。
按照威海实际情况， 普通科员原本没有公车可用，拿到200元钱纯是增量，再加
上未来预期较好，普通干部的车改愿望甚至大于处级干部。正处级领导职务的年
补贴合计28800元，副处级领导职务19200元，与过去养专车的花费相比，一下子
节省了四分之三。据测算，威海首批车改单位改革前每年养车费用是3800万元，
改革后的财政补贴是2244万元，年可节约1556万元，节省了41%。
车改前，各单位养车费用相当一部分是从财政预算之外支出的，造成公车购
买和使用管理方面的许多漏洞; 车改后，补贴都来于财政，为此财政要多支出一
部分，但避免了多头开支，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公务员公务交通支出的种种弊端和
腐败行为。司机如何安置
四年车改酝酿期，威海市直机关的司机只出不进。首批车改单位，还有在编
司机157人。本着政策适当倾斜的原则，提出了四种安置方式。
一是年龄较大的，可办理离岗手续，直至退休。离岗期间，符合提前退休年
龄的，也可提前退休。工作年限满30年的，本人同意，可提前退休。
二是选调部分驾驶员充实市接待处车船队，选用的驾驶员保留原单位身份，
由原单位发放工资、“三金”、补贴、福利，市接待处车船队负责管理考核及奖
金、出车补助的发放。
三是自谋职业，参照有关意见执行。
四是由单位负责安排适当工作。
车辆如何处置
“车改单位拥有产权的车辆，由市车改办委托中介机构集中评估定价，分期
分批向社会公开竞价拍卖，拍卖收入上缴市财政。”这是车改试行方案对车辆处
置的规定。
公开拍卖为威海车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额外收入”:289辆车，其中大部分使用
年限在十年左右， 平均行驶里程23.17万公里，经公开评估约值1300余万元。拍
卖前，市里的想法是卖出1000万元，结果总成交额却高达2268万元。市车改办负
责同志说，卖车所得的钱就可以基本保证财政两年内不必为车改补贴再掏钱。
为了体现公正透明原则，山东齐鲁电视台对威海公车拍卖会第一天作了现场
直播。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廉政研究室副主任任建明应邀担任嘉宾评论，他在
目睹了拍卖过程后告诉记者说，最初，威海市领导层在决定如何处置公车时，也
曾有过不同意见。有人提议，先在干部范围内搞一场小的“拍卖会”; 也有人提
议，可以按照正式的拍卖会来搞，但如果干部竞拍成功，政府应当给予一定比例
的优惠等等。但经过反复斟酌，最终还是选择了公开评估和拍卖，并公开招标评
估机构和拍卖机构。 威海的做法是真正的阳光操作，近300辆车，到会1700个买
家，形成了充分的市场竞争。因此，拍卖的结果是所有车辆都以高于评估价数万
元成交。
威海的知名度高，接待任务就比较重。车改试行方案为接待及特殊公务用车
规定了专门条款:市接待处车船队为市级机关接待及特殊公务服务;财政给予车改
单位发放个人交通费总额的10％作为接待、特殊公务以及下乡用车费用。所谓特
殊公务用车包括处理抢险救灾等突发事件、部门执法、机要保密用车、外事用车
等。至于到外地出差，仍按原来的差旅费报销规定执行。
成败关键在监督
公费养车变成交通补贴，堵住了公车私用、超标用车等管理漏洞，节省出大
笔开支，这还远不能表明车改成功。衡量成功与否还有两个重要的因素: 一是工
作是否受到影响;二是是否出现新的不正之风。
人们有理由怀疑，掌握权力的领导干部，会不会占用企业或其他单位车辆，
或者转嫁燃、修费等等，从而重新加大社会成本。人们也有理由担心，公务员个
人会不会通过减少办事次数来节省支出，结果影响工作质量。
威海市委书记崔曰臣告诉记者，市委、市政府在车改方案酝酿之初就考虑到
了这些可能， 解决问题就要靠严格的监督考核，7月在车改启动的同时，威海市
纪委、市监察局颁布了有关监督检查工作的意见，同时公布了举报电话。日前，
记者见到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朱绪平时，他说，为确保车改成果，下一步最
重要的是加大监督检查力度，近日已经出台了《关于对违反公务用车制度改革纪
律和行为实行有奖举报的意见》。
正如清华大学反腐专家任建明对记者所言，见证威海车改，相信敢把一切都
放在阳光下经受舆论，群众监督的政府，一定是一个能够赢得百姓信任的，能够
领导好本地人民取得法治建设、经济建设、社会发展全面进步和繁荣的政府! 车
改之后的变化
每当要进行一项改革时，我们常常可能因为担心某些负作用而踟蹰不前，实
际上，因为改革大方向正确而带来的观念、工作方式，生活方式等变化，又常常
会使我们原本担心的负面作用迎刃而解。过去的20年中各项改革如此，记者在威
海采访感觉，车改也是如此。
四个多月过去，威海的公务员们似乎已习惯了“没车”的生活。一位处级干
部开玩笑说，现在全市上千辆出租车都可以当专车用，随叫随到，又省钱又省事。
10月初，正赶上举办东北亚经济合作论坛，这是车改之后一次全市性重大活动，
结果参与会务的公务员没有一人迟到。一位部门领导说，过去安排车一人一人接，
路上花的时间多不说，而且迟到了，往司机身上一推就没事了，现在迟到全是自
己的责任。与其他会议场外车满为患的情景相比，这里会场外清静了许多。
车改明显刺激了威海汽车消费。近三个月，车改单位公务员购买新车和二手
车300多辆。与此同时，车改还有两个意外成果:一是许多上班不算远的人改骑自
行车和步行上下班，增加了身体锻炼时间; 二是上下班几个人合着打车，融洽了
同事关系。与大幅节省开支相比，威海车改之后更大的变化在于人们的观念和习
惯。
（于勇 崔军）
（《经济日报》2004年1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