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古人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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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颜子事迹的记述及其研究, 早在颜子在世时已经开始, 这主要就是《论语》中所记颜子事迹
及孔子、子贡、子路、曾子等对颜子的称赞评议。至战国时期、孟子、庄子、荀子、韩非子及其门人
等对颜子思想作了若干研究。这些研究对于今天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孟子》中所见颜子事迹及思想
今本《孟子》之《公孙丑上》、《滕文公上》、《离娄上》等篇都记述了孟子及其门人对颜子的
评议。其主要内容是:
《公孙丑上》谓“颜渊善言德行”,即不仅本人有高尚的道德,而且擅于阐述宣传道德修养的道
理。此条未见于《论语》,因为《论语》按四科评议时,曾曰:言语:宰我、子贡,这很容易给人造
成颜子“讷于言”的印象,由此看来,颜子并非讷于言,而是具有多方面的才能的。
该篇又记述了战国时期人们对颜子的评价,这就是:“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
闵子、颜渊具体而微”。这里用比较的方法说明颜子达到的修养水平,所谓“具体而微”,就是具其
大体而略显微弱,即颜子与孔子相比,已基本具备了孔子的德识才能,但尚显微弱一点。唐、宋以后,
封建统治者给颜子加上了各种头衔,其中有“亚圣”、“复圣”等,最终以“复圣”定称,至顺元年,
元文宗封颜子为“兖国复圣公”时,未说明为什么定此封号。今臆测,“复圣”或取“具体而微”之
意欤!
《滕文公上》主要记述了颜子的政治思想。颜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这就是说他要像舜那样治理国家。
《离娄上》记述孟子对颜子的评价,即:“禹、稷、颜回同道。”“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
这就是说,在孟子看来,大禹、后稷与颜回虽处于不同时代,但他们处事的原则是一样的,即使他们
互换个位置,他们对问题处理也会和原来的处理一样。这里把颜子与历史上的圣王相提并论,说明战
国时期的思想界对颜子的评价是很高的。
《孟子》一书中对颜子的记述虽然不多,但皆未见于《论语》,故成为研究颜子的重要资料。
二、《庄子》中所反映出的颜子思想及有关事实
《庄子》一书多次提到颜子,该书之《人间世》、《大宗师》、《天运》、《至乐》、《达生》、
《田子方》、《知北游》《让王》诸篇皆有关于颜子事迹及思想的记述。这些记述大体上可分三种情
况:
一种是:颜子仅作为设定的发问者,而主要通过孔子的回答来表达道家的某种认识和主张,对颜
子研究并无多大意义。如,《天运》只记了颜子的两句话:“以夫子之行为奚如?”“何也? ”《田
子方》也只有“文王其犹未邪?又何以梦为乎?”这样的发问。《知北游》也只有颜回问孔子的一句
话。
第二种是:通过假设的颜子言行,主要体现了道家的主张,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颜子的“无
为” 思想。 如,《人间世》记述孔颜讨论“心斋”一事。颜子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
“回之家贫,唯不饮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敢问心斋。”“回之未使得使,
实自回也; 得使之也, 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又如《大宗师》记述孔颜论
“坐忘”一事,颜子曰:“回益矣。”“回忘仁义矣。”“回忘礼乐矣。”“回坐忘矣。”“堕肢体,
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谓坐忘。”这里的所谓“心斋”、“坐忘”完全是道家思想,与历
史上的颜回明显的不同。但其中谓“回之家贫……”,则又是符合历史事实的,并非假托。又。《至
乐》篇从孔子嘴中说出“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此事未必是具体
历史事实,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颜子的政治倾向,即崇尚先贤的“无为而治”的思想,这对颜子研
究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第三种是:所述大体合于历史实际。如,《让王》篇谓: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
胡不仕乎?”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干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
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这段记载与《论语》的有关记载相印证,可
以大体认为是符合事实的。如《论语·雍也》记: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把这两段联系起来研究,就可以弄清颜回当时的经济状
况。有人用今天的标准去衡量,认为家有五、六十亩地不能算贫困,这是脱离当时历史环境的片面认
识。当时实行井田制,一般庶人都有“百亩之田”、“五亩之宅”;由于技术条件差,只能广种薄收,
年成好时可以勉强度日,一遇荒年则难免有冻馁而死者。故颜子的家产在当时是属于下等的,其生活
确乎是贫困的,当然,由于颜子心志甚高,在孔子影响下,他不但以学与琴为乐,而且意识到宇宙大
化无穷,深明人生的意义,故能“不改其乐”。《田子方》篇记述孔颜关系:颜渊问于仲尼曰:“夫
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这里所说的颜子对孔子虽
然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但仍然赶不上,这大体上反映了孔颜关系的实际情况。
总之, 《庄子》 一书中所论及的颜子事迹,不可一概而论,应具体分析。所谓“寓言十九,重
言十七,”也未必准确。寓言当中也有事实,值得参考;重言之中未必没有虚构,也不可尽信。
三、《荀子》中所见颜子事迹及思想
今本《荀子》之《大略》、《子道》、《哀公》等篇中,亦记有颜子的若干情况。荀子本人是比
较严肃的思想家,故其所记应有较高的可信度。
《大略》篇云:“虞舜、孝己、孝,而亲不爱;比干、子胥,忠,而君不用;仲尼、颜渊,知,
而穷于世劫,迫于暴国,而无所辟之。”这是对历史上若干贤人遭遇厄运所表示的不平之气。其中把
孔颜并论,认为他们同样聪明多智,但却生于乱世,未能充分施展才能,故深表同情之意。《荀子》
一书中, 对其他流派多所非议。 如,指责孟子、子思、子夏、子游、子张等为“俗儒”、“贱儒”
(参见《非十二子》、《儒效》等),而对孔及颜推崇备至,可见荀子眼中颜子亦有很高地位。
《子道》篇记述子路、子贡、颜回三人对“知者若何?仁者若问?”同一个问题的不同回答及孔
子的不同评语。子路的回答是:“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孔子评语: “可谓士矣。 ”子
贡的回答是:“知者知人,仁者爱人。”孔子评语:“可谓士君子矣。”最后颜回的回答是:“知者
自知,仁者自爱。”孔子评语:“可谓明君子矣。”在这里,子路强调的是外界群众对自己的态度与
评价;子贡强调的是个人对群众的态度与责任;而颜回强调的是自身的认识与改造。这三种回答都从
不同的侧面回答了问题, 都是有道理的。 但由于颜回的答案更接近于孔子一直强调的君子求诸己,
“成己”、“为己”等主张,所以孔子对之评价最高。《哀公》篇记述了鲁定公与颜子间的一次交往,
主要是通过如何驭马说明如何治国的问题,比较清楚地表现颜子的政治思想与哲学思想。开始是鲁定
公问颜子:“东野毕之善驭乎?”颜子回答:“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定公听后,很不高兴,
认为这是诋毁别人。而到了第三天,有人回报果然不出颜子所料,东野毕的马出现了马失(马惊),
定公惊服,赶紧向颜子请教。颜子回答:“臣以政知之。昔,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
其民,造父不穷其马;是以舜无失民,造父无失马也。今东野毕之驭,上车执辔,衔体正矣,……马
力尽矣,然犹求马不已。是以知之也。”“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诈。自古及
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这一段集中体现了颜子的政治思想,这就是治国应像舜那样,对
民众实行和缓的政策,即“巧于使民”,“不穷其民”,从而做到“无失民”,这也就是“无为而治”。
孔子所指出的舜的“无为而治”与后来道家的“无为”是有一定差别的。舜是儒家崇奉的积极处世的
典型人物,而道家的“无为”主要体现了一种避世的倾向。
另外,这一段也表现了颜子所具有的物极必反的意识,这是一种合手辩证法的朴素观念。
总之,《荀子》一书中,为后世提供了一些对研究颜子很有价值的资料,值得认真发掘。
四、韩非子提出了“颜氏之儒”的问题
《韩非子》之《显学》篇云:“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
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这样一来,儒家就分成了八
派。这是自孔子之死(公元前479年)到韩非子时(前280--前233年) 的二百余年间,儒学发展分化
的状况。韩非本人是孙氏之儒的开创者荀子的门徒,他所谓儒家八派的说法应是相当可信的。可惜韩
非没有对各派的代表人物及学派特点说清楚,致使后人智仁互见,不得要须。
先秦时期颜子研究的代表人物首推韩非。 他在《显学》 中最先提出了“颜氏之儒”的说法。他
说:“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有子张之儒,有子
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
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
韩非虽是先秦时期研究颜子的代表人物,但他对颜子的研究是很有限的,他不过是在总结当时的
显学“儒”、“墨”的发展趋势时涉及到颜子。韩非提出“颜氏之儒”这个命题后,没有指出颜氏之
儒的基本特点,及颜氏之儒与其它七派之间的异同,也没有提出颜氏之儒的继承人及师承关系。由于
韩非对自己提出的命题缺乏论证(也许当时他有充分的根据),后人据现存的资料又不能对他提出的
命题做出圆滿的解释,这就给后世留下了争论不休的问题。直到今天,在颜子研究上,学术界对“颜
氏之儒”的代表人物、“颜氏之儒”能否构成一派等问题还是各持一说。
韩非之外,当数庄子学派对颜子的研究最为突出。不过这个学派在对颜子的阐述上往往给人一种
靠不住的感觉,这不仅因为《庄子》一书多用寓言,容易给人造成虚构成分多的印象;还因为这个学
派在涉及到颜子时,要么抛开《论语》等书对颜子言行的记述不加理会,要么对颜子的言行加以引申
或曲解,用庄子学派的理想去分析、描绘颜子,极力使其成为庄子学派的人物。在《人间世》及《大
宗师》中,这种倾向很明显。特别是《人间世》所述颜回与仲尼(孔子)谈论心斋的那段文字:“回
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
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 实自回
也。 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 ’”及《大宗师》中论“坐忘”的记
载:“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 ’曰:‘回忘仁义矣。’ 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 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 犹未也。 ’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
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
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尔后也。’”这两段文字所描绘的颜子与孔子,已不是《论语》中的颜子与孔
子,而成了地道的庄周派人物。
同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回也不改其乐”的事实,老庄派认为这里有很
明显的避世倾向。而孟子却不赞承这种说法,他认为这里表现出的颜子的处世态度,与“三过其门而
不入”的大禹急于救民于水的态度尽管形式不同,在道理上没有什么两样。如果禹、稷和颜回互换一
下位置,颜回也会“三过其门而不入”,禹、稷也会自得其乐(《孟子·离娄下》)。显然孟子与庄子
学派对颜子的看法是对立的。
西汉初年为收拢人心,在政治上釆取了相对于秦代较为宽松的政策,其具体做法是废除秦代的苛
法,重视黄老无为之道,使儒学的处境有所改善。
刘邦建国数年后, 开始意识到儒学对巩固其统治的作用,于汉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 ,
“东巡狩适鲁,以颜子配享孔子,祀以太牢。”(《阙里志》卷十三)开帝王祭祀孔子、颜子的先例。
又数年,汉惠帝封颜子十一代孙颜异为大夫。到汉武帝时,为使国家能长治久安,其注意力进一步转
向儒学,并把儒学推到了“独尊”的地位。
董仲舒是西汉初年的儒学首领,他在儒学阐发上代表了汉儒的基本倾向。如果说战国时期的儒学
趋于分派的话,到了汉代,为适应统一的汉王朝的政治需要,董仲舒又把儒学合了起来,形成了以儒
学为基础,融儒、墨、道、法为一体的汉代新儒学。
以董仲舒为代表的汉代儒学,背离了孔孟儒学的某些基本精神,颠倒孟子民重君轻说, 提出了
以“三纲五常” 为准则的“君权至上”说。他说:“君人者,国之本也,夫为国其化莫大于崇本,
崇本则君化若神。”(《春秋繁露·王杯》 ) “君不名恶,臣不名善,善皆归于君,恶皆归于臣。”
(《春秋繁露·立元神》)“故屈民而申君,屈君而申天,《春秋》之大义也。”(《春秋繁露·阳
尊阴卑》)汉儒还将阴阳五行说纳入儒学范畴,进而把阴阳五行说同《易》揉合起来,构成预示灾异
祥瑞,天人感应的神学。人世间的一切, 均被说成是由冥冥中人格化的“天” 所支配。这样,便替
“君权神授”造出了神学依据。西汉末年盛行起来的谶纬迷信之风,在东汉章帝时召开的白虎观会议
上得到进一步肯定,这使儒学的神化达到了顶峰。
在儒学神化的过程中,首先是神化汉代的皇帝,同时也神化了孔子和颜子。如汉刘向在《说苑·
辨物》中写颜子可根据人的哭声辨别他为何而哭。《韩诗外传》则记有孔子和颜子登泰山, 颜子因
“望吴门马” ,下山后发白齿落,不久病逝的神话。《孝经》载有:孔子夜梦丰沛一带有赤烟起,
颜回、子夏往观,在范氏庙见一小孩砸伤了麒麟的前左脚。孔子问小孩叫什么名,小孩说他叫赤松子。
孔子走近麒麟,麒麟吐出三卷书。据晋《搜神记》说,这三卷书里有“赤刘当起,周亡赤气起,火曜
兴,玄丘制命帝卯金”的偈语。后来刘氏的汉朝果然应天命而兴。这种神化孔子、颜子的倾向一直延
续到南北朝时期,编造出来的有关孔子与颜子的神化多不胜数,使对颜子的阐述走向歧途。
除上述情况外,值得注意的是史学家司马迁、班固及思想家王充等的记述与评论。司马迁在《史
记·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列传》中对颜回的事迹作了较完整系统的记述与评论,有些资料未见于
《论语》等先秦典籍,为人们研究颜子提供了新的根据。《汉书·古今人表》将“古今”名人分为九
等,颜回为仅次于圣人的仁人,这代表了汉代士人的看法。王充在《论衡》中指出“颜渊独知孔子圣
也”,也为后人正确分析颜回的思想品德提供了启迪。
佛教于东汉时传入中国,到南北朝时期空前兴盛,与儒、道形成鼎足之势。为了自身的生存,儒、
佛、道三家在斗争中都十分注意吸收对方的长处。较为突出的就是僧人学儒学,儒生讲习佛、老的哲
理。在这个时期曾有人主张三教合一,如隋末的王通、唐代的柳宗元都有此意,但最终还是以韩愈为
代表的尊儒派获得胜利。由于尊儒派看出汉代以来的儒学已远离孔孟儒学的原貌,他们宣称要恢复孔
孟儒学。
表现在对颜子的研究上,唐宋时期已不是编造有关颜子的神话,而是据经、史所载有关颜子的言
行事迹,提出了“孔颜之道”的新命题,还有不少人把孔子与颜子并称,但更多的是以论、赞、祝文
等形式颂扬颜回的圣贤品格,进而达到自勉或励人。如唐玄宗李隆基《颜回赞》:“杏坛槐市,儒述
三千,回也亚圣,某也称贤。四科之首, 百行之先; 秀而不实,得无恸焉。”宋高宗赵构仿唐玄宗,
也作《颜子赞》:“德行首科,显冠学徒;不迁不贰,乐德以居。饮食甚恶,在陋自如;宜称贤哉,
岂止不愚。”宋代理学代表人物程颐在其《告颜子祝文》中说:“志不行于时,而能趋世以归仁;泽
不加民,而能显以终身。德无穷通,古难其人,惟公能之。绝世离伦,富贵不义,视之如宾。饮止一
瓢,不忧其贫。受教孔子,门人益亲;血食万世,配飨惟神。敢不昭荐,公乎有闻。”
除颂扬颜子圣贤品格外,唐宋儒学家开始对颜子思想的某些方面从理论上进行深入地探讨。韩愈
在《省试颜子不贰过论》中指出:所谓“过”,不是平常人所说的言行之过,而是尚在心中活动而未
发展到言行的始萌状态的“过”。“不贰过”即“不贰之于言行”。世人都知颜子好学,颜子所好何
学呢?程颐在《颜子所好何学论》中指出:“颜子所独好学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为什
么孔子独称颜子好学呢?程颐认为原因有二:其一是“惟颜子从事博文约礼之训,专用心于克己复礼,
至于其心三月不违仁,故孔子独称颜子好学也。”其二是“自生民以来,惟有孔子好学。孔子独称颜
子,以其与己同也。”(同前)苏辙则认为:孔子独称颜子好学,是因为颜子能认识到孔子学说的博
大,“仰之而知其高者存焉,钻之而知其坚者存焉。”对于“颜子之乐”的探讨,宋代也较深入。有
人认为:“颜子之乐非乐箪瓢陋巷也!”而在于“不以贫窭累其心,而改其乐也,故夫子称其贤。”
(《程氏经说》)也有人认为:“颜子之乐非箪瓢之乐也,忘也。”(《二程遗书》 ) 较多的人认
为:“颜子所乐者,道也。”程、朱二人虽不赞成“乐道”之说,也不完全予以否认。朱熹说:“乐
道之说不失, 只是说得不精切, 故如此告之,今便以为无道可乐,走作了。”(《语类·论语十四》)
究竟应如何认识颜子之乐呢?真德秀认为:“乐道”之说,仍把道与吾各为一物,若只停留在这一境
界是不足以讨论圣人之乐的。颜子之乐是他沿着博文约礼的道路达到“此身此心皆与理为一, 从容
游于天理之中” ,“才有箪瓢不知其为贫,万钟九鼎不知其为富”的颜子之乐。朱熹认为,颜子的
思想境界已达到忘物、忘我的程度。他说:“颜子‘愿无伐善,无施劳’,能忘我故也”,“‘一箪
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能忘物也。”(《语类·论语十一》)这里还
可以看出真德秀、朱熹他们是从理学角度来研究颜子的,也说明南宋时用“天理”研究颜子已成时代
风气。
金、元时期对颜子的尊崇比唐、宋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金代从唐制,尊颜子为“亚圣”。元代
则加封颜子为“兖国复圣公”,扩建曲阜颜庙,迁颜子像于新庙内。但在对颜子的探讨研究上,金元
时期都没有新的进展。
明代沿南宋理学的路子,在对颜子的研究上较前代又有所深入。王守仁在颜子之乐与常人七情之
乐的辨证关系方面,较前人的认识就深刻得多。他在《与陆元静书》中说:“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
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情之乐。虽则圣贤别有真乐,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
反自求许多忧苦,自加迷弃。虽在忧苦迷弃之中,而此乐又未尝不存,但一念开明,反身而诚,则即
此而在矣! ”但王守仁在对颜子的研究上仍然是唯心的,所以他在《博约说》中说:“天下之事虽千
变万化, 而皆不出于此心之一理。 ”薛瑄则同意程子的“乐仁”说,他说:“程子曰:‘颜子箪瓢
陋巷,在他人则忧,而颜子独乐者,仁而已。愚谓圣贤之乐,不过全天命之性,仁即天命之性也。专
言仁,则礼、义、智皆在矣。’”(《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五》)他还认为颜子之乐是可识的,不
过只有达到一定的自我修养境界才能做到。他说:“仰不愧,俯不怍,心广体胖,人欲净尽,天理浑
全,则颜氏之乐可识矣。”(《薛瑄全集·读书录二卷》 ) 另外,明代修纂的《孔颜孟三氏志》、
《陋巷志》对颜子及颜氏家族史的研究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这个时期有人明确指出前人研究上的弊端,在某些方面进入死胡同。章潢在《论颜子绝德不传》
中指出: 所谓“颜子绝德不传者” 是研究者离开了《论语》中所记载的颜子,而于玄学中追求那个
“堕体黜聪,心斋坐忘”的颜子所特有,而“人莫能窥其窈冥恍惚之秘密”,所以纵使倾其力还是求
不到。 而《论语》 中所说的颜子“不违仁”,“不改其乐”,“不贰过”,“庶乎屡空”,“犯而
不较”,“无伐善,无施劳”等品格,那就不是绝对学不到的。张自烈在《拟与王介甫论颜子书》中,
对王安石所说的“颜子独乐陋巷,不以忧患介意,儒者在下不同,修身而已,何忧患之有”的说法表
示反对。他说:“古之儒者虽不同于君,未尝不以君之忧为忧;虽不食于民,未尝不以民之患为患。”
若如王安石所言,颜子便不是儒者而是隐者,是与长沮、桀溺、荷蓧丈人、晨门、荷蒉者同类,这显
然与事实不符。
清朝初年,由于政治上的需要,康熙、乾隆等皇帝多作《颜子赞》,颂扬颜子之德。而学者则希
望从新角度去研究颜子。 宋翔凤在《论语说义》 中多次用《易》去研究颜子, 并认为孔子赞颜子
“不迁怒, 不贰过,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是据《易》“不远复,无祇悔,元吉”而言。颜子能不
迁不贰,是学《易》之深的表现,其根据是孔子曾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宋翔风
的这种研究方法有时使人感到耳目一新,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近于荒唐的感觉。皮锡瑞、梁启超等人
提出了颜氏之儒当指孔门颜氏诸弟子,而非指颜回一人的观点。
由于这个时期学者们在封建高压下转向考据学,从总体看,清代对颜子研究进展不大。但冯云鹓
编纂的《颜子书》收集了大量的资料,为后人研究颜子提供了可靠的资料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