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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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生活水准普遍较低,再加上家里孩子普遍多,顿顿吃饱在那时也算得上“小康”水准了,即使是条件相对优越的随军家属也不可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团部大院里有一户人家,四个小子,都在长身体阶段,个个饭量大,吃起来很能“撑”,但每家的口粮是定量供应,他家领回来的白面常常换取一些苞米、高粱之类的杂粮粗粮,吃苞米饼子喝玉米稀饭的场合多。他家每次蒸完白面馒头后,要用大柳条筐盛起来,再吊到房梁上悬在半空。每次蒸的馒头都有数,馒头就像点心一样,不让一顿就糟光了。
中秋节,是孩子们翘首企盼的日子,是吃好东西的日子,尽管时间很短暂,仅仅一夜的功夫。那年代节假日少,中秋节也不像现在这样专门放假,普天欢庆,大人们一年到头都在忙着上班劳作。中秋节前一周,爸爸买回一包月饼,说是给我和弟妹们每人将分一个。青红丝馅,馅里会有小块的冰糖。更让我们惊喜的是,爸爸还带回来一绿铁盒子的压缩饼干,是父亲下连队配发的补给品。父亲说他吃不惯甜腻腻的味道,刺攮胃口。全都攒下来,这次休整时带回家。其实,油纸裹着的压缩饼干味道挺好。在那个用票据兑换物资的年代,这种食物一点都不次于当今的奶油蛋糕。父亲的说法,借口很隐蔽,他自己肚子里都缺油水,那种美食怎么会刺攮胃口呢?
“月饼和压缩饼干要留到中秋节那天晚上再吃!不让自己动,不听命令,家法伺候!”大人曾严肃对我训话。所谓家法,是一把笤帚,耀武扬威地挂在门口,我的屁股领教过,原因是我犯了“投机倒把”的严重错误!
事情很简单很可笑。有天,我碰上“吊馒头”那家的三小子在吃炒面。炒面是荞麦磨粉炒制的,我没见过也没吃过。炒面的清香,勾引起我的胃口。
三小子提出换着吃。对我跟他吹嘘的压缩饼干,他早已垂涎三尺。约定好用一小把清香的炒面,换取一块同样清香的压缩饼干。
很快东窗事发。我偷换饼干的事,被长着瓦西里一样眼睛的妈妈发现。三小子也被他妈妈像瓦西里一样瞅出端倪,领他找上门来。进门时,我看到他妈妈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阵阵清香又让我贪婪的胃口紧张起来。
两个瓦西里妈妈热烈地交谈,我们两个案犯也在低头用眼神交流。三小子的手上隐约留着鸡毛掸子的印记。
三小子他妈走时,歉意地对我妈妈说:“自己家里自己鼓捣的月饼,白面大饼稍微用大油煎了一下,油酥的趁热叫孩子们吃了吧!”我妈妈过意不去,赶忙将我家里那包月饼,囫囵个地塞到三小子手里,很是大方地说:“这包月饼送给三小子他们四个孩子吃吧,俺家里还有呢!”
三小子他妈推辞不过,收下那包月饼送给三小子,领着他出了门。我觉着三小子像捧着珍宝一样,两眼放光。中秋夜那天,我们全家分享了那张面盆大小的自制月饼,就是那张煎了油的白面大饼。白的像悬挂在夜空里的那盘月亮。饼里没有馅,吃起来极其甘甜,甜的让我心瘆。我问妈妈咋这么甜?妈妈说:“肯定甜,里面加了糖精!过两天,我做一顿玉米面发糕,也得加点糖精,发糕吃起来才不会涩。将来多吃点苦,才会珍惜甜蜜的生活啊!”妈妈的话,我没咂摸出滋味来,心中一直在惦念那包月饼,青红丝,冰糖块,还有三小子嘴角的笑意。越咂摸越心疼。直到三小子梦幻般出现在俺家院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子刚出锅的炒瓜子。
皎洁的月亮里,妈妈说有嫦娥、吴刚、小白兔。我不知道是不是月宫里桂花绽放的缘故,因为我闻到了满院子的清香……
(本作品获 2011年度《烟台晚报》中秋征文优秀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