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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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县城的四周都有山。小时候去的最多的,是南山。那会儿,我们都叫它邢家山。大概是因为邢家村就在山的西南面吧。后来才知道,这山的大部分是属于和平村的。而和平村则是县城的驻地村之一。
南山由两座山联体而成。东山土层较厚,自下而上多是梯田,快到顶时才有茂密的山草和灌木。西山多树,多为黑松,有风的日子会听到阵阵涛声。西山的半山腰还有洞,因为常年流水不断,我们从未敢贸然进去探险。
去南山,多在春天和秋天。
春天上山,主要是为了采药。那时学校经常搞勤工俭学,挖药材便是内容之一。南山上的药材很多,什么老鸦爪、小白蒿、胖胖(防风)、黄芩……我们像扫荡一样,统统装进了自己的篓子里。我最喜欢挖的是丹参,它那红红的根儿,总给我一种亲切和温暖的感觉。有一次,我们遇上几个采药的解放军,见他们采了一个小锅盖大小的紫灵芝。那时我们都叫它木蛾,并不看重,也不知它是上好的中药。有时会看到很长的白花花的蛇蜕。我知道这是好东西,便会将它卷成团带回家。有一年,我得了肿脖子(急性腮腺炎),就是吃鸡蛋炒蛇蜕治好的。
夏天我们不大上山,因为草深林密,经常会被镢柄粗的大长虫(蛇)吓得落荒而逃。但麦收时节,成熟的覆盆子还是很诱人的。那宝石般红亮的浆果,一长就是一小片儿,酸酸甜甜,很是解馋。
山上的野兔和野鸡很多。走着走着,就会把它们惊起来:一个高儿蹿出去的是兔子,呼啦啦飞上头顶的是野鸡。我还见过这样的情景:一只老鹰在高空盘旋,看起来好似漫不经心,哪知却突然像箭一样射向东山,等它冲天而起的时候,利爪下却攫着一条弯曲挣扎的长蛇。令我神往的当数云雀,它能一鼓气地使劲儿往天上飞,一直飞到我们看不见的云彩的上面,然后洒下一串胜利者的爽朗大笑。它有个很形象的土名——钻天叫。
其实,还是秋天最好,我们能在山上找到很多好吃的东西。田里有遗漏的地瓜和花生,满地搜寻着刨出来,拿回家会得到母亲的夸奖。野果儿有酸枣和小孩儿拳(它的学名我至今没有查到)。酸枣儿酸甜,红的,黄的,就跟圆圆的玛瑙球似的。小孩儿拳香甜,也是红黄两色,果实多而小,形状极像小孩子攥起来的可爱的小拳头。东山的南坡还有一棵软枣树,但那枣子不等熟透就被摘光了。不熟的软枣吃起来涩得难以下咽。这时的蚂蚱很肥,大肚子双眉夹,健硕的蹬倒山,还有光肉的大油蚂。我们东扑西捉,用狗尾巴草将它们串起来,以便提溜回家烧着吃。
最有意思的,还是弄松狗子蛹。松狗子就是黑松上的松毛虫,它做茧后便趴在灰不拉叽的小屋里变成了蛹。茧子上密布着许多黑色刺毛,它蜇人,飞到皮肤上,又疼有痒。这大概是松狗子自我防护的武器。上山之前,我们就准备好了工具:手套,铁片儿做的长镊子,还有剪刀。戴着手套是为防蜇,长镊子用来摘茧,剪刀那就是铰蛹的。当然了,每人的衣服口袋里,还必不可少地揣了一截茭瓜腚儿。摘够了松茧,我们便下到北坡的山底,有条小溪环山而流,溪边则有一眼被石头围砌的山泉。喝一肚子甘甜的凉水之后,我们便坐在地堰上铰蛹。为了不把蛹铰破,我们一枚一枚地铰得很仔细。最后,把蛹儿留在篓子里,把茧壳随便扔掉。从摘茧到铰蛹,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蜇几下。这会儿正好有了工夫,便把口袋里的茭瓜腚拿出来,在被蜇的地方擦几下,那些细而短的黑刺毛就会被粘出来。
松狗子蛹拿回家,通常是撒上食盐,然后放进大锅里熥熟了就饭吃。那个年代,大家的生活都比较清苦,谁家也舍不得用油炸。有一回,母亲单位的食堂里炸鱼,母亲悄悄把松蛹拿去,让大师傅借着油锅给炸了。但这是有代价的,拿去的松蛹只回来了一半。那油炸的蛹儿又香又脆,真是好吃极了!现在想起来,我嘴里的馋涎仍滔滔不断地往外涌流……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晃,不觉几十年已经过去。如今的南山,已被包进了老城区,各种房屋也建到了山根。东山的北坡成了公园,西山的山洞不再流水,那条山溪也早已被填平。山上多了果树,黑松依然还有,但总的植被情况却大不如从前。每年的清明我都要去看一看,不光是为了看山,也不光是为了回忆童年,还因为我的父亲就葬在了这座山的南坡。
(原载 2011年 4月 2日《山东建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