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创作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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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自青年时代便对志怪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至不惑之年时已将所作结
集,并写了《聊斋自志》,申明创作志怪小说的宗旨。此后始终保持着创作的热情,
直到去世前数年才停笔。《聊斋志异》倾注了蒲松龄的大半生心血。
蒲松龄的青年时代是志怪小说创作的准备期和初创期。蒲松龄青年得志,19岁
便以“县、府、道三第一”的优异成绩受知于著名诗人、山东学政施闰章,“补博
士弟子员”,且“文名藉藉诸生间”。在读书应考的同时,他对志怪小说产生了浓
厚的兴趣。蒲松龄的好友张笃庆于康熙三年(1664年)在《答蒲留仙来韵》诗中说
“君自神仙客,吾岂帝者师? ”这一年蒲松龄25岁,张笃庆却称他为“神仙客”。
并不是说蒲松龄要求仙访道,或隐逸遁世,只是以此形容蒲松龄好谈神仙怪异之事,
如他后来在《聊斋自志》中所说:“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
同年,张笃庆又有《和留仙韵》七律二首。其二云:
司空博物本风流,涪水神刀不可求。
(自注:张华,官至司空,著《博物志》,多记神怪事。)
君向黄初闻正始,我从邺下识应侯。
一时结客白莲社,终夜悲歌碧海头。
九点寒烟回首处,不知清梦落齐州。首联说晋张华作《博物志》,多记神怪事,
但这毕竟是虚幻不实之事。因此在第二联中便说明了两人文学志趣的不同。蒲松龄
以黄初、正始为宗,爱记述奇闻异事、喜创作狐鬼小说;张笃庆则要师法建安七子,
以诗歌为自己的千秋之业。这就表明,蒲松龄从20多岁就开始了志怪小说的创作。
蒲松龄的同邑前辈唐梦赉是为《聊斋志异》作序的第二人,在序中说道:留仙
蒲子,幼而颖异,长而特达,下笔风起云涌,能为载记之言。于制艺举业之暇,凡
所闻见,辄为笔记,大要多鬼狐怪异之事。向得其一卷,辄为同人取去;今再得其
一卷,阅之,凡为余所习知者,十之三四,最足以破小儒拘墟之见,而与夏虫语冰
也。唐梦赉与蒲松龄初交于康熙十一年(1672年)前后,他之所以赏识蒲松龄,在很
大程度上是因为蒲松龄“能为载记之言”,志“鬼狐怪异之事”。在交往中,他曾
先后阅读了蒲松龄创作的两卷志怪小说。可见蒲松龄在30多岁时,其志怪小说的创
作已颇有点影响了。这其中当然包括蒲松龄南游做幕一年时的作品。
在南游途中,蒲松龄写了《途中》诗,中有“途中寂寞姑言鬼,舟上招摇意欲
仙”的句子。“言鬼”即谈论鬼狐怪异之事,可理解为蒲松龄在搜集、构思、初步
创作某些志怪小说。在《十九日得家书感赋,即呈孙树百、刘孔集》诗中,有“新
闻总入狐鬼史”一句。“入”就意味着记入、写进,“狐鬼史”则指志怪小说。这
说明他在南游期间的确继续着《聊斋志异》的创作,虽然难以确指此时写了多少篇,
但少数篇章可以确定为此时所作。如《莲香》篇末作者自云:
余庚戌南游至沂,阻雨,休于旅舍。有刘生子敬,其中表亲出同社王子章所撰
《桑生传》,约万余言,得卒读。此其崖略耳。 (本篇所引《聊斋志异》原文,皆
据二十四卷抄本《聊斋志异》,齐鲁书社,1981年9月版。)《巧娘》篇末作者自云:
高邮翁紫霞,客于广而闻之。地名遗脱,亦未知所终矣。这里明确提到了“南
游”,“高邮”,可知两篇故事得之于南游期间,也作于南游期间。
这次远游,还使蒲松龄领略到了苏北水乡的风光,了解了淮扬一带地方的风土
人情,熟悉了地方官场的许多内情,开阔了眼界,增长了阅历,体察到了许多困居
家乡所体察不到的东西,这对《聊斋志异》的创作非常重要。《王桂庵》篇描绘江
村景物如画,《晚霞》篇写江南龙舟之戏,《白秋练》、《庚娘》以江上为故事背
景,恐怕都与他这一段生活有关。
当然,蒲松龄的小说创作并非毫无阻力,包括好友张笃庆在内的许多友人都认
为写这种狐鬼之文没有什么价值和益处。张笃庆在康熙三年(1664年)曾有“涪水神
刀不可求”的诗句;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他在为《聊斋志异》所题的三首诗中,
又说“君自闲人堪说鬼,季龙鸥鸟日相依”;康熙二十六年,他在《寄留仙、希梅
诸人》中,更明白地说“此后还期俱努力,聊斋且莫竞谈空! ”到了康熙三十二年
(1693年),他在《寄蒲留仙》二首中再次说“谈空谈鬼计尚违”。可见张笃庆对蒲
松龄作志怪小说始终是不以为然的。这不能不使蒲松龄感到有些惆怅,所以当他的
小说创作意外地受到王士祯这位大人物的奖誉时,他情不自禁地说道:“一字褒疑
华衮赐,千秋业付后人猜。此生所恨无知己,纵不成名未足哀!”(《偶感》)
早在王士祯之前,淄川的两位前辈文人高珩、唐梦赉已为《聊斋志异》写了序
言。高序作于康熙十八年(1679年)三月,唐序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仲秋。其
时,蒲松龄还只是写了部分篇什,进行初步结集。两位前辈能够执笔为《聊斋志异》
作序,这本身就是对蒲松龄的支持和鼓励。两人的序言重在破除俗儒拘墟之见,阐
明《聊斋志异》虽曰志异,“大要多为鬼狐怪异之事”,然而却又是“以天常民彝
为则”,“皆本于赏善罚淫与安义命之旨”,“足辅功令教化之所不及”,“亦可
与六经同功”。这种论调虽然还有些封建道学气味,不尽完全符合《聊斋志异》的
实际。但是,高、唐二序毕竟都是大破“子不语”之论,驳斥了对《聊斋志异》持
怀疑、否定态度者的种种口实。高、唐二人的支持,减轻了蒲松龄思想上所受的压
力,使他鼓足勇气继续创作。
《聊斋志异》的大部分篇章,是在西铺毕家坐馆时写成的,毕家的良好环境为
他的创作提供了有利条件。馆东毕际有是位自命风雅的人,家中藏书非常丰富,蒲
松龄在这里读到了已往没有读到过的书籍。毕际有去世后,其仲子毕盛钜与蒲松龄
更有兄弟般的情谊。蒲松龄在毕家30年里,平时住在绰然堂中,冬日有炉火取暖;
夏日炎热便移居东园的效樊堂,或石隐园里的霞绮轩。就是在这种幽雅的环境中,
蒲松龄创作出了许多瑰玮奇丽的狐鬼花妖故事。毕际有及毕家众多子弟都对蒲松龄
的志怪有着浓厚的兴趣。 《聊斋志异》中的《鸲鹆》、《五 大夫》两篇就是在毕
际有初稿基础上加工而成的,《杨千总》篇则是毕际有提供的材料。毕际有的从侄
毕怡庵读了《青凤》后心向往之,从而又有了《狐梦》一篇。《马介甫》篇末云:
“此事余不知其究竟,后数行,乃毕公权撰成之。”毕公权是毕自肃的曾孙,自幼
聪明过人,有神童之誉。他对《聊斋志异》也很感兴趣,并动笔助成此篇。这些情
况说明,蒲松龄的小说创作引起了毕家不少人的兴趣,一度以奇闻异事为谈资,从
而不仅为他提供了一些创作的素材,也为他继续进行创作创造了一个适宜的环境。
在《聊斋志异》创作的后期,蒲松龄为使某些作品更加贴近百姓和现实,充分
发挥其伦理道德教化作用,开始着手将部分作品改编成百姓喜闻乐见的俚曲。在现
存的15篇《聊斋俚曲》中,有七篇是改自《聊斋志异》的,即:《翻魇殃》演《仇
大娘》 的故事, 《慈悲曲》演《张诚》的故事,《姑妇曲》演《珊瑚》的故事,
《寒森曲》 演《商三官》 和《席方平》的故事,《禳妒咒》演《江城》的故事,
《富贵神仙》和《磨难曲》演《张鸿渐》的故事。这些俚曲扩大了《聊斋志异》的
社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