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血案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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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国十六年农历三月二十六日(1927年4月27日) ,这一天在莱芜东南隅的棋
山一带,曾发生过一起大血案。血案的制造者是当时在我省及周边地区猖獗一时、作恶
多端的匪首巨寇刘黑七及其带领的一千多个土匪。血案的受害者为棋山以北红山周围的
高家庄、 白家庄、后朱山、西马泉、黄崖、双龙峪等村的无辜百姓。血案造成398人惨
死、 150多人受伤、70多人被虏后下落不明,房屋几乎被烧光,财物被劫一空,其状惨
绝人寰、令人发指。
八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红山血案的幸存者已大都离开了人世,现仍在世的亦都是耄
耋老人了。为给后人留下红山事件较为翔实的史料,趁仍有幸存者健在的时机,我们多
次寻访当年受害的6个村庄, 找到了亲身经历过红山事件的刘训庆、董向吉、郭孝笃、
李夫增、 吕义芬、刘杨氏6位老人,听他们讲述了当年他们死里逃生的所见所闻,整理
成纪实资料,希望能对今天的人们了解历史,感恩时代,培植高尚精神,建设和谐社会
有所促进和帮助。

我国自鸦片战争以后,由于列强的不断侵扰和掠夺,国力渐衰,到了清末民初已是
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辛亥革命以后,政权迭更,时局动荡,民国总统走马灯似地换来换
去,实际上中央政权已失去控制力。于是军阀趁机割据,为争夺权力和地盘不断混战,
而各地民间盗匪蜂起,借机占山为王,劫掠百姓。杀人魔王刘黑七就是在这种混乱的局
势下乘机拉杆子当了土匪,干起了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罪恶勾当。由于当时兵荒马乱、
民不聊生,有些生计不定的无业游民就跟着刘黑七当了土匪。从1915年拉杆子占山为寇
起到1928年被何应钦收编为“新四师”止,13年的时间,刘匪由结拜八兄弟发展到万余
人。这帮土匪以蒙山为中心,不断地向周边地区侵扰,我们莱芜成了刘匪经常践踏劫掠
的地方。
那时候为防匪患,平地大村筑圩(土围子),村庄小的就和大村合筑一圩。所谓围
圩,即用土夯筑的小城堡,土匪一来,人们就提前躲进圩子里防匪拒匪。靠山区的村庄
就在山顶上修寨,用石头垒起寨墙,凭险防守。现在我们当地土围子早就没有了,在附
近几个山头上,有的还能依稀可见当年山寨的残迹。红山山寨就是当年由其周围的几个
村庄合修的一座防匪小寨。
1925年至1928年的三年多时间内,是刘匪在莱芜活动最猖獗的时期。这三年他们到
底杀死了多少莱芜人,劫走了多少财物,烧毁了多少房屋,实在是难以计数。所欠莱芜
人民的血债罄竹难书。 仅1927年攻破澜头、红山、水北等7处围寨后,被杀害的群众即
达700余人, 烧毁房屋千余间,被绑架掳掠的群众1200余人。共花费了12万大洋才赎回
了大半被绑架的人,其余不知去向。仅澜头一个村就有百余人下落不明。而其间最惨的
莫过于红山惨案。
红山位于莱芜东南有名的莱芜八景之一的棋山北边,距棋山不足两千米,是一座垂
直高度不到百米,山脚周边不过四五里的小山。东北有螃蟹顶,东有磨脐顶和露心顶,
南有棋山,西南有双泉山。当时周围几个山头上都建有山寨,而棋山和双泉山各有南北
两个山寨。红山因其矮小而居中,极不显眼。红山虽小,但地势独特,易守难攻,这也
许是周围几个村庄不入临近大山顶寨而在红山建寨的主要原因。
红山地势像一只大蝎子,因此当地人又叫它蝎子山。何以名红山,大概是因南山坡
是由黑红色页岩构成的,从南边看山呈黑红色故而得名吧。山南侧在东南和西南两角伸
出两条山脊,像蝎子的两条大螯足。东西两侧山势陡峻,靠山顶处是一堵横贯南北的十
来米高的悬崖石壁,崖顶又加修了一米多高的寨墙。东侧崖壁稍缓,顶上寨墙比西侧寨
墙高,现在仍有一米多高的残垣。北面是“蝎尾”,有一条南北向的小山脊。山顶较为
平缓,自然成了“蝎子”的脊背。在“蝎子”的后背和尾巴结合部是东西两侧峭壁的拐
角处,突出的巨石形成五六米高的悬崖,好像蝎子的尾巴从尾根被砍断了一样,比身子
矮了一大截。悬崖上有缝隙和石台,手脚麻利的人可以由此上下。山南侧两螯足形山脊
之间为凹坡,坡势较陡且覆盖着一层细碎的砾石,难以攀登。靠近山顶的凹端,筑有一
条长六七十米高三四米的堰墙(底部是堰,上部是寨墙),东西两头与山两侧峭壁的南
端相接,正好是两条山脊通向山顶的丫口。上山的两条道路便是沿着两个山脊经过两个
丫口到达山顶。山顶呈三角形,南宽北窄,北高南低,面积不足一个足球场大。山寨设
有三个哨楼,南边两个建在两个丫口上,北边一个建在山尾根部的崖石上。北哨楼主要
用来观察山尾的情况,防止个别土匪攀崖上山。南边的两个哨楼是防守重点,大队土匪
只能由此登顶,别无他路。山下东西两侧各有一条深达十几米的由北向南擦山而过的大
沟,东沟绕过东南山脊,在西南山脊梢头与西沟汇合,两条大沟的三面围拢,更加剧了
红山的陡势,增加了登山的难度。
红山西边为后朱山村,该村地处双泉山和红山之间,离红山较近。南面山脚下有白
家庄,在东沟拐弯处紧靠红山南坡。东南不远为高家庄,该庄处在磨脐顶和红山之间,
离两山距离差不多。红山东北面是西马泉,该村坐落在螃蟹顶山下,离红山稍远,红山
西北为黄崖村和双龙峪村,两村都离双泉山较近,除了后朱山和白家庄外,其余几个村
庄舍近求远以红山为寨。其主要原因大概有两点:一是红山矮小,从南面两个山脊上山
比较容易,特别是东南山脊较平缓,只要有人拉车,木轮小车也能推到山顶;另一点可
能就是红山山势陡峻, 易守难攻。因此小小的山寨聚集了6个村(双龙峪村只有东南角
的一小部分人在红山)740多人,是周围几个山寨中人数较多的一个山寨。
那时候刘匪经常来犯,百姓们天天提心吊胆,随时准备逃难,因此家家在山寨里都
有一个固定的窝点。富的挖地窖,穷的搭窝棚,一家挨一家,把个山顶挤得满满当当。
因为避难时常在山上过宿,各家就准备些锅碗瓢盆的小家什放在窝点里。家境好、有人
手的还将瓮、缸等家什抬上山去,放在地窖里,盛水盛粮,以备避难时需用。每当听到
土匪要来的消息,各家就锁门闭户,带点熟食和水以及便于携带的细软家当匆匆上山,
不便携带的东西都撇在家里任土匪劫掠,待土匪走后才下山回家。
民国十六年农历三月十九日(1927年4月20日) 左右,刘黑七带领一千多匪徒(到
底有多少土匪,现在已无法弄清),在洗劫了东边沂源一些村庄后来到棋山一带,先后
攻破了棋山南北顶、双泉山南北顶、螃蟹顶、露心顶等山寨,能抢的抢了,能抓的抓了,
轻轻松松地发了财以后,于农历三月二十二日开始攻打红山。土匪们开始没把红山放在
眼里,顺着南边两条山脊冲到半山腰后,山上守寨人见土匪来攻,便凭险据守,鸟枪、
土炮齐发,石块乱滚,土匪有人受伤、有人被砸死。刘黑七决心复仇,调集住在附近几
个村子里的土匪,把红山围了个水泄不通。白天派人头顶门板轮番攻山,夜晚派人周山
巡逻,不让山上人下山。他们料定山上缺水不能久守,到时候会不攻自破。没料到寨民
们齐心协力,据险顽抗,每次攻山都被山上的炮火和滚石打退,这就更激起了匪徒们的
仇恨。一直攻了五天,始终没能靠近山顶。直到三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钟左右,山寨西
南角哨楼不慎火药失火,哨楼震塌,引起山寨混乱,匪徒们趁机冲上山去,制造了这起
骇人听闻的大血案。
当时的惨状我们已无法想象,幸有这几位红山惨案的幸存者,还能为我们提供当年
惨案的一点实况。在整理这几位老人的采访材料时,我们以讲述者的身份和口气,尽量
保持讲述人的语气和情感,以增强真实感。

讲述人:刘训庆,88岁(虚岁),高家庄人,退休教师。
破红山那年我虚岁7岁, 已破了整整八十一年。土匪在破红山之前,先破的棋山,
又破的双泉山。当时双泉山有南北两个山寨,土匪一上山,南寨里面就乱了套,不攻自
破。第二天,又围北寨,一群土匪从北寨的东墙到西墙来回绕了几圈,高声喊着“打开
了!打开了!”里面就乱了营。土匪把一些青壮年抓起来,把能拿的值钱的东西都抢了
就撤走了。
红山上当时有三个炮楼(哨楼),都是石头垒的,顶棚是草盖的。东南炮楼由高家
庄把守,西南炮楼由后朱山把守,北边炮楼由西马泉和后朱山把守。西南炮楼有两层,
中间是木板,上层住人,下层放枪炮火药。当时没有洋枪洋炮,都是土枪土炮。山上只
有两台五大环和几只土枪。五大环炮筒子约有20公分粗,外面有五个大铁环箍着,因此
叫五大环,为了瞄准时转向方便,炮身子要用皮绳吊起来,还有一种土枪叫抬枪,很笨
重,枪后托绑根杠子,两个人抬着,枪杆前头放在墙上。枪响了以后座力很大,常把人
座倒。土枪土炮用的不是子弹炮弹,土炮装的是灰药和犁铧碎片,铁锅片和石头,土枪
装的是灰药和铁砂。放炮放枪时都用香点火。
三月二十二日土匪开始围攻红山。当时守山的人都很心齐。青壮年分头把守寨墙,
十多岁的男孩不能看墙都抬着筐捡石头,有些妇女也帮着捡石头、运石头,土匪一到半
山腰,土枪土炮和石头齐发,砸死砸伤不少土匪,他们围攻了好几天,一直也没攻上山。
硬攻不成,土匪就软硬兼施,不断向山上喊话,说是只要给他们钱,他们就撤离,于是
山上各村就选了三四个代表到大官庄大财主亓长文家弄钱,围山第四天弄到钱回来后到
了红山前怀,山脚下有个刘学双弟兄们挖的洞,其中一个人到了洞口蹲下来假装解手把
银元埋了一些,当时到处是土匪,他们都已看到了,几个人到了土匪跟前,土匪把埋钱
的吊起来拷打,他们只得招认,被逼着回到洞口把银元挖出来,然后把这几个人都用铁
丝穿住锁子骨吊在一棵大桑树上,从村里找来一些犁耙耩子等农具架起来,堆上秫秸点
着火,把他们都活活地烧死了,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当时土匪得了钱没撤人,照样攻
山。三月二十六日,土匪已围攻了五天,山寨没攻破,自己也死伤不少人,土匪对攻破
山寨已渐渐失去了信心,进攻逐渐松懈下来,看样子准备撤离。就在这时却不料发生了
意外。大约上午十点钟左右,突然狂风大作,尘土漫天,看守西南炮楼的后朱山的李述
成突然发现半山腰一个石窝里有一个土匪趴在里面用土枪在瞄炮楼,他就用抬枪瞄准那
个土匪要打。这种抬枪的扳机上有个夹子夹着香头,一抠扳机,香头就会触到枪筒后腚
的药引子点燃枪筒子里的火药,不知怎么弄的,李述成一抠机,香头一下崩到旁边的火
药罐里,一下子就把半罐子火药引爆了,轰的一声,炮楼震塌了。楼板和楼顶的草也都
烧起来。山寨里的人看到西南炮楼起火,以为土匪攻上山了,顿时炸了锅,南边的人往
北跑,北边的人往南跑,晕头转向地乱成一团。山下和山腰的土匪一见炮楼着了火,也
以为有人攻上山,趁机往上冲,很快就从炸塌的炮楼冲上山寨。呆在高家庄、杨家楼等
临近村庄的土匪听说山寨打开了,也都纷纷跑上山来,开始了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
那些守寨墙的青壮年,看到土匪冲上山,有的跳寨墙往山下跑,都被土匪抓住成了
绑票。后来有些人靠家里卖地花钱赎回来,有些不知死活,没了下落。没来得及跳墙的
都被土匪打死。我们家当时都躲在一个地窖里,土匪冲上山后,我爹拉着我和我娘、弟
弟、奶奶、姑姑从地窖里出来。我爹、娘、弟弟在窖顶上被当场打死,我奶奶和姑姑头
都被打烂,当时没了气息,后来才活过来。我被冲散,自己躲到山顶东南角一个地洞里,
洞里有个粮食瓮,洞口有个草棚子,我躲在瓮和草棚中间,缩成一团。在我跟前不远,
我村刘学文的奶奶正抱着她吓得又哭又喊的孙女,过来一土匪,头上蒙着块手巾,手里
拿着把小镢头,一镢头就把小女孩的头砸烂,转身就走了。接着又过来一拿枪的土匪,
刘奶奶把已被砸死的孙女一扔,扑向那土匪,喊叫着说“你们把我也打死吧!”那土匪
朝她就是一枪,她倒在地上,身子一挺,就再也不动了。后来我跟前的草棚着火了,我
吓得不知道怎么是好,缩在那里不敢动,一个土匪过来把我拉出来,领着我下了山。下
山前我亲眼看到一个年轻婆娘被打死后躺在地上,满脸都是血,敞着怀,一个小孩趴在
她胸膛上一边哭喊一边吃奶,真是惨不忍睹。天黑前把我带到圈里村,那土匪给了我一
点水和花生米,我当时吃了就吐,一点也吃不下去,天黑后他就搂着我睡着了,天亮的
时候我醒了,就我一个人躺着,屋子里已经没了人。我出来走到街上看到几个婆娘往观
里(棋山观村)去,我就跟着她们上了观。刚到观里就听到南岭上炮声大作,我们不知
道是怎么回事,我跟着那些婆娘趴在沟里,后来才听说炮声是来剿匪的官兵放的,这时
土匪早已走出几十里路了。我就跟着那些人到了观里大财主朱相臣家。朱相臣看见我后
就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高家庄的,他指着村里往北的一条路说:“你娘来找你,刚走
了,你快顺着这条路去撵去!”我信以为真,边喊娘边哭顺着那条路一口气跑到高家庄
南头,村头有穿黄军装的官兵,他们问我,我就指着自己家的方向说,这是俺的家。在
村里除了官兵外我就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俺的一个叔,在给官兵烧水,一个是俺的一
个哥哥,他在红山上没被打死,不知是让人救下来的还是自己爬下来的,腿已打烂,躺
在他家炕上挣扎。下午附近村庄的亲戚们都来寻找自己亲戚的尸首,简单地整理一下就
埋掉了。玥庄俺姥娘家和培峪子俺姑家来人埋的俺爹、娘和俺兄弟,埋完了以后到家里
看看成了什么样,才看到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着,就把我背到了培峪子,我奶奶和在山
上的姑姑没有死,让亲戚们救下来,都到培峪子俺姑家住下了。
说起我能活下来,还亏了那个领我下山的土匪,看样子这个人原来是个种地的老实
人,他为啥当了土匪就说不清了,要不是他把我从着火的草棚和粮瓮之间拉出来,我也
就被烧死了,要不是他领我下山带到圈里,我也许就被别的土匪打死了。土匪中也有好
人。
在山上土匪杀人的惨状都是我亲眼所见。至于听到的那就更多了。西马泉刘作明的
两个姐姐,当时还是黄花大闺女,被土匪抓住后在红山前怀被扒光衣服作践够了后被打
死,两个人辫子栓在一块,死在一个堰跟里。红山顶上东沿边有个洞,里面尸体堆得满
满的,我的一个四叔受了伤没有死,躺在洞里死尸低下,后来觉得辫子动(那时他还扎
着辫子),悄悄睁眼一看,一个土匪正用刀挑他的辫子,大概是看这些死尸里还有没有
活的。他赶紧合上眼,一动不动,土匪以为都死了,就走开了,我这个四叔捡了一条命。
土匪破山以后,守寨的那些青壮年有的很勇敢。俺村的一个青年叫刘X孔,大号我
不记得了,小名叫家臣。土匪冲上山时,他在东南炮楼看到土匪上了山,从炮楼里拿出
一杆土枪就朝土匪射击,被土匪用快抢打死。我亲眼看见西马泉一个青年用二尺钩(当
地的一种农具)顶住一个土匪的胸膛死命的抵在寨墙上,大声喊着“打!打!”被另一
个土匪用枪把他打死了。
红山惨案当时都知道死了一千多人,实际上没有那么多,那是为了多要救济虚报的。
实际上死了差几个不到四百人。解放后我曾参加过区里(即后来的乡镇)的史志材料的
整理,我挨村亲自调查了两遍,一共是三百九十几人,具体数字记不清了。至于事件以
后的救济,当时政府到底给了多少钱下面也不知道。这些钱都被一级级的官员给贪污了。
落实到老百姓头上,只给了受害死亡的每人一斗关东高粱。虚报的和死绝了的还都没给。
后来就地方官员贪污救济的事有人上告了。有的官员吓跑了,下了关外,像清泥乡乡长
栾思怀,本村棋山乡乡长魏成章被抓到莱芜后吞大烟自尽。

讲述人:李夫增,83岁(虚岁),后朱山村人。
破红山时,我才两岁,还不记事,我所讲的都是后来听大人说的。那时我父亲已四
十来岁,我有四个姐姐,只我一个男孩,拿我格外娇贵,土匪到来之前,我爷爷、奶奶、
父亲、母亲和几个姐姐都上了山。我爷爷李述成识字,当时在村里是个管事的,他上山
后负责领人把守西南炮楼。我们上山时没带多少水,土匪围山五六天,山上人没有水喝,
我那时渴的哭都哭不出来,嗓子干哑了。大人们想法凑点尿让我喝,几天喝不上水,尿
都像血一样红,大人还舍不得喝。三月二十六日上午,我爷爷在炮楼里用二人抬土枪打
土匪时,香火崩进了火药罐,引起炮楼着火坍塌,土匪趁机攻上山。当时父亲守寨墙没
和我们在一块,母亲抱着我和奶奶、几个姐姐趁乱逃下山。土匪从西南角攻上山,我们
从东南角下的山。到了白家庄前的大沟边,碰上了一个带枪的土匪,他指着俺娘怀里的
我问是男孩还是女孩,俺娘说是女孩,土匪不信,一把将我夺过去,一看是男孩,一下
就扔进了十多米深的大沟里,当时摔昏了,在沟底没动静。我娘一看我被摔死了,哭喊
着上去撕扯那土匪,土匪一枪把我娘打死了。我奶奶上前去拼命,也被一枪打死了。两
个尸首躺在一块,我几个姐姐吓得呆在一边不敢动。土匪走了以后约摸半个小时,我在
沟底苏醒过来哇哇地哭喊,我几个姐姐听到我哭声,拐下沟去把我抱上来,姐姐抱着我
趴在奶奶和俺娘身边哭成一团。后来来了一个土匪,没带枪,看到我几个姐姐哭得可怜,
就说:哎,出来发点财也就算了,打死这么多人伤天理啊。他问我姐姐附近有没有亲戚,
我姐说高家庄刘宪孔是俺家亲戚(俺奶奶的侄子)。这个土匪怕我们再被打死,他抱着
我,我几个姐姐跟着,到了高家庄亲戚家,土匪放下我就走了。我算命大,的碰上了个
心善的土匪,才算活了下来。
我父亲在山上就被土匪打死了。当时,我们不知他死活,还盼着他回家,后来一直
盼不回来,才知道是死了。亲戚们到山上去找,连他的尸首也没找到,只好出的假丧。
那时土匪把山上的草棚全烧光了,死了的人都烧得不成人样,根本没法查找。后来我懂
事以后到山上去,记得满山都是骨头,都是破红山时烧毁了没人认领的尸骨。
土匪除了烧山以外,把俺庄上的房子也烧光了。全后朱山当时只剩下一座小关帝庙、
一间栏、三间草房没烧,其余全部被烧光。我们家的房子寸草不剩。我爷爷李述成在炮
楼着火以后,人已昏迷,头发被烧光,躺在死人堆里和死人一样,土匪没有注意他,等
他苏醒过来时,山上早已空了,他挣扎着活动几下,发觉自己没受大伤,就连滚带爬的
摸回家。自家的房子没有了,当时和村里那些活着下山的人都挤在全庄唯一的那三间草
房里。后来靠亲戚的帮助凑了些柴草搭了间草棚凑合着住下来。我是在爷爷和姐姐们的
养育下长大的,我爷爷七十多岁去世,去世那年我才十九岁。

讲述人:吕义芬,84岁(虚岁),后朱山村人。
我虽然算是经历过红山事件的人,但那时不大,不记事。懂事以后天天都听大人们
谈红山的事, 记住的不少,不过都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我们一家在红山事件中死了9口
人。我父亲弟兄三个,我大娘和大娘家一个哥哥、嫂子和一个孩子,我二大爷家一个哥
哥和我姐姐共是九口人全部死在了山上。我二哥当时七八岁,虽然没有死在山上,可能
是被土匪抓走后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一直没有下落。连我二哥,红山事件中我们家实际
上死了10口人。只剩下我娘、二大娘、二大娘家的一个姐姐、我哥和我五口人。我们后
朱山村当时全家死光了的就有若干家。 据后来统计落实,当时全村215口人,被杀害的
123人, 活下来的都受伤,那些被抓去的,有的自己逃回来,有的被赎回来,有的一直
没有音信,不知死活。
当时山上全是小草棚子,土匪攻上山后就放火烧山,有些人没被打死也被烧死。我
亲姐在山上原被大娘家的一个姐姐领着,破山后人被挤散,大娘家姐姐侥幸逃出活命,
我亲姐不知是打死后被烧还是直接被烧死,尸体烧得模糊不清,只有头顶一个小辫没烧
掉,从小辫上认出她的尸体。其他亲人在山上被打死后尸体也难以辨认,后来被亲戚们
找到后草草地挖坑埋掉,连裹尸体的席子都没有。红山事件过后若干年,一到三月二十
六,后朱山满坡都是上坟的人,漫天都是飞扬的纸灰,满坡都是哭声,那情景实在是太
凄惨了。
红山事件时,俺村的李述成老师在西南角守炮楼,炮楼失火,他头发被烧光,侥幸
活了下来,因为他识字,后来在村里当了老师,我小时候跟他上过几年学。红山失守对
他打击很大,他几乎天天跟我们讲红山的事,他还写过一篇文章记述红山事件,经常念
给我们听,那时我们好些学生都能把文章背下来:“三月二十六日,土匪左右周旋,鸟
飞不下,走兽难逃,未到午时,狂风云雾,未见天也……”还有好多好多,隔的时间久
了,年纪大了,我也记不清了。
土匪围攻红山以后,当时省里、县里也曾派官兵来解围,可是官兵们到了颜庄、里
辛、玥庄以后就住下了,迟迟不前,等土匪破山走了以后,官兵才开到棋山,打了几炮。
如果官兵早在破山前赶到放几枪,土匪也就跑掉了,也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惨案。
事件发生以后,听说政府拨钱抚恤,一些人曾商议利用部分抚恤金在山上修个小庙
以祭奠死去的亡灵,后来钱不知去向,庙也没修成。

讲述人:董向吉,86岁(虚岁),西马泉村人,1945年入党,解放后担任多年村干
部。
听说土匪从东边抢了小张庄过来了,三月二十一日,我父亲用木车推着我从红山东
南坡那条路上了山。那年我五岁,刚记事。二十六日土匪破山以后见人就杀,我家死了
八口。我爷爷、奶奶、二爷爷、二奶奶、我爹、娘、我三叔和我姐姐。我们村当时死了
84口人, 全村那时是140多口人。土匪围山时,山上的男孩子都给看墙的人捡石头,砸
死砸伤了一些土匪,他们对男孩子特别恨。攻上山后见男孩子就杀,一个不留。我们村
的人当时都住在山顶东边,我和本村同岁的三个男孩子都是被土匪抓起腿扔下山,那三
个当时就摔死了。我自己那时浑身都被摔烂了,昏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你看(他说
着摘下头上的帽子),我现在还是满头伤疤。算我命大,我在半山崖一丛树棵子上挂着,
四天后才苏醒过来。俺村的李学奎到山上去找人,发现我还有气,把我背回家,救了我
一命。当时活下来的我们家就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叔。我跟着我姐姐长大。
土匪攻山时,我村的寨主叫刘庆香,当时是村里的富裕户,土匪要钱,他作为村里
的代表下山弄钱,被土匪抓住带走,后来家中卖了八亩地才把他赎回来,后来官府拨下
救济款,被一些官员贪污,刘庆香代表全村人到县上打官司,被人用毒酒药死。
土匪攻上山后把山上的人几乎都杀光,在村里把家里的东西都抢光、烧光。就连种
地用的犁耙耩子也都架起来烧了,就连俺那林墓也不放过,原来俺林地里有好些柏树,
他们把柏树全砍了,堆在墓碑上点火烧,把林里的墓碑都烧坏了。

讲述人:郭孝笃,88岁(虚岁),后朱山村人。
红山事件时我已七岁,当时我娘有病,听说土匪从东边过来了,我们一家人搀扶着
我娘提前上了山。上山后我娘有病躺在棚里,我由我小姑(当时十三四岁)照应着。土
匪冲上山后见人就砸就砍,我们家死了七口:我爷爷、二叔、二婶子和一直照应我的小
姑、还有临时到我家来走亲戚的辛庄上河村的一个姑奶奶和表叔,都是被砸死砍死的。
我娘是在草棚子里活活烧死的,我头上被砍了一刀,昏死过去,躺在死尸堆里,等土匪
都走光了以后,邻居一个外姓的大娘看到我还活着,背着我从北梁子上下来的。
土匪攻山时死了一些人,恨极了,所以攻上去以后见人就杀,那些土匪好多人都没
有枪,攻山时拿老百姓家的镢头或木棍当武器,山上的人用枪打死的不多,大多是被土
匪用刀砍死,用镢头木棍活活砸死,死的格外惨。
我爹上山以后,土匪围攻要钱,他被派下山到外边筹钱,下山后就被土匪抓住,后
来被带到南边费县一带,家里没钱也没人去赎,四五个月以后他自己瞅空逃回来。破山
以后,那些在山上死了的都由亲戚们找着尸体收敛下葬,我们家没人,我娘等人是在我
爹回来以后才安葬的。我在邻居背下山后,一直在双口峪姥娘家长大。自己那时能活下
来就算侥幸了,根本想不到儿孙满堂地活到现在。

讲述人:刘杨氏,87岁(虚岁),黄崖村人。
俺娘家是高家岭姓杨的,嫁到这个村里已六七十年了。失红山的时候我五六岁,住
在里辛俺姥娘家,那天早晨起来到街上一看,满街都是穿黄衣服的官兵,有的在烧火做
饭,也不知道他们是啥时候进的村。快到晌午的时候,听人说棋山那边失火了,俺那些
小孩就都爬到围子墙上去看,那时候里辛有个土围子,围墙好几丈高,就看到东北上黑
烟遮天蔽日的,一直冒了大半天,后来才知道是土匪破了红山。
失红山时,黄崖庄总共六七十口人,一下子就死了四十多口,还剩下二十来口。俺
家里俺公公和他大爷、二大爷(指她的孩子)都是在山上死的。他三大爷当时在山上没
找到尸首,又没打听到他的一点消息,一直认为他也死在了山上,逢年过节家里一直供
着他的牌位。过了若干年以后听有人说在南边费县见到过他,家里没钱去找,后来也就
没了音信。
我来这里六七十年了,已经给这些死的亲人上了六七十年的坟(来访刘杨氏的这天
正好是农历的三月二十六日下午,刘杨氏正和她的儿子刘兴德忙碌着炒菜、打纸钱准备
上坟)。我来这里以后,经常不断地听俺婆婆和孩子他爹以及四邻八舍的人说红山的事。
听得多了,记在心里忘也忘不了。就像自己亲自经过似的。破红山时孩子他爹才两三岁
大,土匪上了山以后,喊着说凡带蛋的一个不留,吓得俺婆婆把他紧紧的抱着,一个拿
木棍的年轻土匪看见了,拼命从她怀里夺过去,一看是个男孩,狠命的扔在西边的悬崖
下,然后用木棍照俺婆婆打了几棍子,打得她不省人事,倒在地上。又过来一个年纪大
些的土匪,那年轻的土匪看看俺婆婆说,这人脸上还有汗呢,再给她一棍子吧,那年纪
大的土匪说,你还给她一下子,不给她她还能活吗?省点力气吧。年轻土匪走开后,那
年纪大的土匪看看婆婆身子活动了一下,就说:“你这个老女,你还活着吗?你快下山
去吧,一个小孩在山下哇哇地哭,不知是不是你的孩子,你快去把他领回去吧!”这是
个善心的人,他把寨墙掀了好几块石头,让俺婆婆从豁口里爬下山。山顶西边是一溜大
石崖,平时男人也不敢从这边上下,那时俺婆婆也不知道从哪里爬下来的,在半山腰的
一个石缝里找到了孩子他爹,真是个大命的。他从山顶上被扔下来,扔在悬崖裂缝中的
树棵子里没有摔死,俺婆婆抱着他下到山底的沟里。她在山上已经好几天没喝水了,看
见沟里的水没命的喝,喝的走不动了还想喝,直喝的水顺着嘴角往外淌。
俺这里离红山较远,上山时没带多少水,在山上也只能撑个一天两天的。谁想围山
围了五六天,好几天喝不上水,大人还能忍着点,小孩子怎么受得了。临近村里几家富
裕的,在山上都有水缸,有存水,大人就领着小孩到这些有水的人家地窖子前给人家磕
个头,求人家给小孩一口水喝,人家就用个酒盅从水缸里舀一盅给孩子喝一口,手指头
捏在盅子里就占了一半的空,实际上只有半盅水。后来渴极了大人就想法弄点尿给小孩
喝。他(指刘兴德)的一个大爷,那时四五岁,渴极了给他弄点尿喝,他喝了一口就哭
喊起来:“俺不喝尿!俺不喝尿!”大人吓得赶紧把他的嘴捂上,不让他喊出声,怕让
山下的土匪听到知道山上断了水。
土匪破山以后,大咋呼着带蛋的一个不留。就是他那个没了音信的三大爷,那时也
是四五岁,看见土匪后吓得紧并起两腿说:“俺是小闺女!俺是小闺女!”后来一家人
被冲散,死的死,伤的伤,他就不知下落了。
哎!提起那时候的日子,哪是人过的日子……

八十一年过去了。九九八十一,时间已经够九(久)了。红山事件对于今天来说已
成了遥远的历史。随着事件亲历者的相继去世,历史上这极悲惨的一页已逐渐被人们遗
忘,就连当年受害村庄的人也大都是只闻其事,不知其实。我们对待历史不能像对待穿
过了的破衣服那样脱掉了就再也不愿提起来。历史是一面镜子,我们不但要从这面镜子
中看到过去的影像,而且要用这面镜子鉴别美丑,修正自己。
红山事件留给历史一笔沉重的灾难,也留给我们今天太多的沉思和启迪。
启示一:任何事物的产生都是与环境条件分不开的。红山事件的发生自然有其特定
的历史环境和条件。清末民初正是新旧两种社会制度交替时期。旧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
被推翻了,但新的社会制度还没有确立。旧的民主共和制还只是刚成雏形,很不成熟,
国家政权极不稳定。短短几年时间就换了几个民国大总统,并且出现了袁世凯和张勋两
次封建复辟。中央政权不稳定,自然就失去对国家的控制力,于是军阀混战,匪盗猖獗,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如果处在中央政权巩固社会稳定的时期,刘黑七这样的匪寇还能
够存在下去吗?还能够猖獗29年,流窜北方数省,杀人不计其数,制造出像红山这样的
大血案吗?中央政权巩固,社会稳定是人民安居乐业的首要基础和条件,这是我们从红
山事件中得到的第一个启示。
就在我们整理这份材料的时间内, 五月十二日,四川汶川发生8.0级大地震,地震
发生后仅仅三个小时,中央领导人就飞赴灾区亲自指挥救灾。此后近一个月的时间内,
中央主要领导人轮流交替多次视察灾区,指导抗震救灾。地震灾区始终没有离开过中央
领导的身影,正是由于中央政府坚强有力的领导,十几万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官兵、各省
市自治区救援队以及港澳台地区和国外救援组织及时赶到灾区,大批的救援物资及时运
抵灾区,将数以万计的受灾群众从废墟中夺回生命,使数百万无家可归的灾民生活得到
了妥善的安置,使这场剧烈程度和破坏程度空前的大地震所成的伤亡和损失降到最低限
度。对比红山事件,我们会有更深切的感触。一个是自然灾害,党和政府举全国之力全
力救助,使灾区群众得到及时的救援和妥善的安置;一个是人为灾难,国家局势混乱,
人民群众死活无人问管,一部分人仅仅为了一点钱财就人为的制造了一场大劫难。两项
对比,我们自然会对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感到庆幸和幸福,对党和政府的坚强领导更加
信任、拥护和感戴,也会更加珍惜今天安定和谐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秩序。
启示二:刘黑七原来是一个为地主放羊的穷苦农民。他所网络的匪徒绝大多数原来
也是贫苦农民。他们这帮乌合之众既非为夺取政权而攻城略地,也非为反抗压迫剥削而
杀富济贫,也不是为求翻身解放而向旧制度造反,更不是像广东三元里那样自发组织起
来抵抗外国侵略。他们是一帮地地道道的强盗贼寇。他们到处打家劫舍,烧杀掳掠,目
的只有一个,就是掠夺钱财。为了钱财他们不知绑架了多少无辜百姓,然后让被绑架者
家里拿钱赎人。没钱的回不去,有的被打死,有的被迫当了土匪。为了掠夺钱财他们不
知烧了多少房屋,杀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像红山这样的大惨案,仅在鲁中南地区就有几
十宗。像费县白马峪惨案(1926年元月),被杀死393人,被绑架152人,被抢走妇女15
人。这个村原有136户,735人,有41户被杀绝,因东西被抢光,没被杀死的,当年又饿
死了73人,最后全村只剩下200多人。1928年春,大泗彦惨案刘匪杀害了947人(大彦村
被害559人,外村前来避难的被害388人)。整个大泗彦的人几乎被杀光。在我们附近几
十里的范围内, 除了红山惨案外,1925年刘匪攻破清泥沟围寨,杀死30多人;1931年9
月张家旁峪惨案,一个仅有235人的小村庄,竟有108人遭惨杀。各地被零星惨杀的更是
不计其数。 这些事件都是刘黑七在抢劫和勒索钱财的时候遭到了拒绝或抵抗, 于是就
“杀鸡取卵”,制造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人才全光的大惨案。是这帮匪徒们对钱财的无尽
贪欲导致了数以万计的无辜生命惨遭荼毒。从这些惨案的起因中,我们可以得到第二点
启示:贪欲是罪恶之源。
对钱财的贪欲使刘黑七揭竿为匪,成为杀人魔王,对钱财的贪欲使原本善良的贫苦
农民投身刘黑七成为双手沾血的匪徒。刘匪为钱财而犯下滔天罪恶,而那些负有保护人
民之责的官兵和政府官员,也多因对钱财的贪欲只知中饱私囊而置民众生死于不顾,成
为历史的罪人。红山被围以后,山东督军张宗昌曾派他的九十六团“剿匪”解围。表面
是官兵畏匪胆怯,坐失时机,而其实主要是官兵与土匪暗中勾结,故意拖延。据有关资
料记述,张宗昌派兵到鲁南剿匪。官兵经不起刘匪反击,便丢下大批武器弹药溃退,土
匪得到武器,在战场上放下大宗银元,官兵再次攻上山,对空乱放一阵抢,再丢下武器,
如此反复,政府军得到银元,刘匪得到武器。这样剿匪,结果越剿越多。官兵为了钱财,
助纣为虐,实际上成了刘匪的帮凶。红山惨案以后,张宗昌为收买人心,以息民众对剿
匪不力之怨,曾拨救济款7000元(当时的银元),这些钱被各级政府的大小官员们层层
剥皮,到了人民群众手里便成了死者每人一斗关东高粱(虚报的和死绝了人的还没有),
有的官员为掩盖自己的贪污罪行,甚至将上告的难民代表用毒酒毒死。兵也好,官也好,
贪财如命,哪里还有心思管老百姓的死活。
从历史回到今天,我们再看看那些受到法律制裁的盗窃分子,贪污受贿腐败分子,
甚至于相当部分杀人犯不都是因为钱财走上犯罪道路的吗?为人不可太贪,太贪就难免
犯罪,这在今天尤其应该引起我们的警惕。
改革开放以来,发家致富成了名正言顺的口号,恭喜发财成为人与人之间良好的祝
福。钱财充足,生活富裕原本就是人们历来追求的正当生活目标,自然无可厚非。但是
在追求钱财的同时,切忌不要太贪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靠自己的劳动致富,
万不可为贪钱财而行不义之事。不义之财不可取,取之即为罪恶。“人为财死,鸟为食
亡”,只是那些贪财者的人生信条,从来就不为正人君子所接受。特别是在物质相对富
足的今天,人们已无衣食之忧,若为自己聚敛钱财而死,实在是死的轻如鸿毛,太无价
值。
思考三: 据费县文史资料记载, 刘黑七,名桂堂,字兴田,黑七是诨号。1892年
(清光绪十八年)生于费县铜石镇南锅泉村(今属平邑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其父刘
相云,其母姓王,人叫王大脚。家无地一垅,只有两间破屋。刘黑七乳名堂,从小跟着
他娘讨饭,四处流浪。随后其母在本村地主孙协太家当佣人,因衣服破的不能入内堂只
能干些笨重杂活。 刘黑七自12岁起为孙家放羊,饱经打骂,忍声吞气干了8年,练就了
一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和“飞石如流星,投羊无虚发”的本领。20岁时到青岛谋生,在
车站码头当装卸工,干了一年,又跑到烟台游荡了一个半月,复回原籍,继续给孙家放
羊。 刘黑七自幼品行不端, 放羊期间即有盗窃抢劫行为。1915年,23岁的刘黑七打着
“打富济贫”的旗号,开始网络人马,进山正式干起土匪勾当。他与其他七人盟誓结拜,
排行第七,又因皮肤黝黑,心毒手狠,故而诨名刘黑七。他们占山为王,偷鸡摸狗,打
家劫舍,敲诈勒索,开始抢来大批白面馍馍、猪肉等食物,其父刘相云从未见过这么多
好吃的,猛吃一顿,当即撑死。此后土匪队伍不断壮大,到1925年发展到1000多人。其
后几年在鲁中地区制造了一系列大惨案。自1925年到1928年,仅四年时间内,沂蒙山区
被抢劫村庄1000余个, 烧毁房屋20余万间,惨杀群众12000余人。1928年,刘黑七被何
应钦收编为“新四师”,任师长。1930年蒋桂冯阎大战期间,他投靠阎锡山,被编为二
十六军任军长。1931年,他脱离阎锡山,被张学良收编为第六混成旅任旅长。同年十二
月,他被韩复渠委任为山东警备副司令。1933年春,他投靠伪满,被任命为“第三路军
总指挥” 。1933年7月,参加冯玉祥、吉鸿昌领导的“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任十七
军军长。 8月,又被何应钦、宋哲元收编,任察东剿匪司令。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他
投靠日本,被委任为“皇协军前进司令”,1938年底又打起“反正抗日”的旗号,被改
编为“新编三十六师”任师长。自1939年底开始,刘又暗中勾结日伪多次对共产党领导
的抗日武装进行袭击,制造了有名的“柘沟事件”,袭击1937年成立编入八路军一一五
师不久的津浦支队第三团,使其重创而被取消编制。1943年被日军委任为“和平救国军”
第三师师长,同年11月被八路军在费县东柱子击毙。刘黑七虽然后来当过师长、军长、
司令等职,但改不了他的土匪本性。有奶就是娘,谁给点好处就投靠谁,反复无常。即
使被收编为正规军,也始终改不了强盗习性,在其所到之处,烧杀抢劫,奸淫掳掠,无
恶不作,罪行累累。
刘黑七罪恶的一生,不能不引起我们深深地思考。像他这样一个出身极贫从小就饱
受苦难的放羊娃,何以会发展成为一个罪恶滔天又闻名全国的杀人魔王,除了当时的社
会环境这种外因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这实在值得我们认真地思考。过去回答这个问
题往往会从阶级根源上找答案。可是对于刘黑七,这样的答案似乎讲不通了。记得上世
纪六三、六四年间,当时的莱芜县举办了一次大型的阶级教育展览,在全县巡回展出。
刘黑七在莱芜所犯的滔天罪行自然成为这次展览的重要部分。那时看了展览后只知道刘
黑七这帮土匪残害人民,自然是阶级敌人。至于这些土匪是些什么阶级的人,不知道,
也不去想。现在寻根探源地去想一想,我们反倒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刘黑七在刚当
土匪时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实际上他所惨杀的绝大多数是和他们原来一样的贫苦农民。
惨杀自己的同类而杀人手段又特别残忍,有刀刺、棍砸、活埋、割耳、挖心、剜眼、穿
耳、剖腹、劈腿、烧乳房、上碾压、铡刀铡、零刀削、石头砸、放天花(把人站着活埋
到脖,然后把头戳破让血喷射)、投井下石等等,这些难道就是他们的阶级本性?
撇开这个说不清的问题不说。我们就红山事件来探讨一下已引起社会关注的“人性”
问题。说红山惨案的制造者是一帮完全丧失了人性的衣冠禽兽,大概没有多少人持否定
意见。当然参与红山事件的匪徒并不都是灭绝人性的。高家庄刘训庆,后朱山李夫增、
黄崖村刘兴德的奶奶他们三个人所遇到的三个土匪,就是因为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在
他们参与掠夺的同时又对受害人动了恻隐之心,所以保全了三个人的性命。说起人性,
这是一个我们说不清的问题。在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人性论”被冠以资产阶级而被
批判,宣扬人性也是一大罪状。随着世事变迁,阶级斗争已渐淡化,人性论逐渐显现。
现在流行“人性化管理”的提法,说明人性已开始渗入到社会管理层面上。可见人性问
题已引起社会足够的重视和充分的肯定。什么是人性?就我们粗浅的理解:人性就是人
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有的本性。人既是一种动物,就不会完全脱离动物的本性,如果把
人身上所存在的与动物相同的本能称为兽性的话,那么那些脱离了动物本能的特性就是
人性。人性的具体内涵是什么,我们说不清,但四川地震抗震救灾中那种把人放在第一
位,为救一个人的生命而不惜任何代价的做法,无疑是人性的最高体现,而红山惨案也
只有彻底灭绝了人性的人才能干得出来。这样说大概是不会有人反对的。人之为人就应
该讲人性,这是做人的起码要求。人与人之间建立一种相互尊重、相互爱戴、相互帮助、
友好而和睦的关系。对于我们建设和谐社会,创造美好生活是十分必要的。

红山事件以后,当地民众已逐渐认识到,单靠各村寨各自为战,难以抵御刘匪的进
犯。必须组织起来,各村联合,互相呼应才能有效地防御匪患。自民国十六年(1927年)
九月起,在颜庄所辖各地,纷纷设立红门道(红枪会),以迷信的方式组织训练民众,
共同防匪。民国十八年(1929年)正月十八日,刘匪又来侵扰,棋山附近各道会一起与
匪交战,将刘匪打退,作战中有9人阵亡。1931年初,各村会众40人倡导,为9位阵亡烈
士在棋山观村立碑记事以表纪念。此碑是我们了解那段历史的宝贵资料,现将碑文附录
于下。
正面碑文:
从来殊勋名于钟鼎,盛烈纪之旂常,凡所以勒金石、播声诗、载志乘、而垂竹帛者,
示不忘也。且丰功湮没,无以慰死者在天之灵;伟绩表彰,庶足成生者劝善之至。若吾
乡防匪捐躯之九烈士,含冤地下者已数年于兹,故当壬申之冬,李君学敬、李君学孝、
郑君毓琨、魏君成名等,敬赴颜坛,虔请柳仙师乩,赐以文,与诸烈士立碑以为纪念,
文曰:道之所立者,修己度人,救世化劫,无尔我之偏见,无彼此之分别,同心救世,
协力度人,生则不喜,死则不惧,见义勇为,虽则以革裹身,死而无悔矣!呜呼!名垂
千古者,烈士也。今因世界不靖,匪劫连绵,人无他法,设立红门道,以免匪患。自民
国十六年,颜坛为各处之首领,嗣后,各处分设,守望相助,以杜匪患。至十八年正月
十八日,土匪窜入碁山西带,各坛号令齐发,鼓角齐鸣,炮声连绵,诸烈士与土匪交战
阵亡者数人,受伤者若干,虽则死伤,匪力不敌而窜,是诸烈士之勇,为资以保全治安
也。哈哈。诸子仝建此碑,永留纪念云。由是观之,孔曰:杀身成仁,孟曰:舍生取义,
诸烈士当之询无愧焉!庶几,生者被其荣名,死者有光泉壤矣,是为志。
山东法政学毕业,武聲扬谨誌
县立中学校毕业,吕峻德敬书
谨将诸烈士姓名列下: 刘圣孔 郑守田 李福先 魏鴻远 郑毓顺 朱相義 张
成文 苗润生 任清湧
背面碑文:
道以救世,慈以化劫,是道慈不可偏废也。自民国十五年九月间,土匪扰乱无辜人
民不能安居,此灾劫所由起也。迨至十六年三月二十二日,忽有大股土匪入境,攻陷红
山以及碁山、双泉山、螃蟹顶、露心顶诸寨,惟红山尤甚焉!死伤千余人,烧毁房屋,
掳人无数,苦矣惨哉!于是九月十八日,又有黑匪窜入银山前铁山后之间,然同道人日
夜堵防,连阵强战,不幸又有伤亡,意嘻!诚令人目不忍睹哉!然恐日后无念,所以立
碑记而为后世劝。
监修(4人略) 首事人(40人略)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岁次癸酉新正月二十日 立
石工 朱鴻利

后记

由于事件已去久远,幸存者不多,事件发生时又都是刚记事或不记事的小孩,他们
讲述的大都是后来听说的,并非都是亲眼所见,同一事不同人的讲述难免有不一致的地
方。尽管在整理中尽量做到具体真实,但因收集的材料有限,难以反应事件的全貌。加
之我们水平有限,认识浅陋,难免存在谬误和疏漏,愿受读者赐教,更希望红山事件的
知情者予以指正。
在搜集和整理材料的过程中,红山附近几个村庄的老乡热情地为我们提供线索,钢
城区史志办唐主任和里辛镇史志办秦主任给予我们积极的协助和指导,特别是费县政协
文史委热情地为我们提供了刘黑七的有关资料,在此一并表示衷心地感谢。

(石树典 田振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