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一故事五折

Original URL: http://lib.sdsqw.cn/bin/mse.exe?seachword=&K=bc&A=6&rec=17&run=13

张四教,字道一,号芹芷,今莱城区和庄乡张家台村人。幼为廪生时即名冠群生。
清顺治三年戌高中进士,时年四十岁。出任山西平阳府推官,因断狱公正,政绩卓异,
召赐貂绣,擢升山西提学道,延(安)榆(林)绥(德)兵备道按察司副使(正四品)。
任三年,节民力,纳流亡,练军队,固边防,边民得以安业。后因不善迎合权贵,罢
官归乡。
张道一性格豪爽,好诙谐,轻财重义,济困扶危,素有胆识,深得乡里称颂。凡
遇人苦难,不求而助,虽倾其囊,毫不吝惜。道一常布衣草履徜徉山水怡然自得,救
人于危难之中无知其为显官者。
晚年,其隐居劝礼苍龙峡,建斗室取名“乐饥斋”。寿九十三而终,葬于塔子村
西南河旁“张家林”,今墓碑犹存。著有《大榆山房集》,其弟子陈廷敬作序,惜已
佚。现仅留《清闲词》与轶闻传于民间。词曰:“茅屋任意多苍老,山径崎岖宾客少。
喜的是青山隐隐,乐的是绿水滔滔。春花开得早,夏蝉枝头叫,黄叶纷纷秋来了,白
雪飘飘冬又到。叹人生,人易老,总不如结一座草团瓢,上挂着耕读渔樵,闲来把棋
敲。闷向池边钓,钓个鱼儿做酒肴,吃得醉醺醺,乐陶陶,把那愁山推倒,这光景谁
能到!”
陈廷敬娶妻
陈廷敬,山西人,自幼聪颖过人,俊逸大方,初经县考名列榜首。拟应府试,打
点起程,将近省城时已近黄昏,遂寓居一家小店。但见店内清洁整齐,即留店温习功
课。店主人三十有余,父母早丧,只有妻子与胞妹三人住前后两个院落,中间有三门
分开,前院为店房,后院是住宅。平时夫妻二人在前院料理店事,其妹住后院做针线,
偶尔忙了也来前院帮兄嫂,出出进进,二门往往虚掩。
这日晚饭后,天气闷热,加之蚊虫叮咬,廷敬无法做文章便提前就寝,谁知闷热
难眠,便披衣到室外乘凉,店家小女在内宅和衣而卧,朦胧看见前院磨台立一白鹤,
两翅扇动如舞如飞逗人喜爱,正看得出神,但见白鹤一声长鸣把店女从梦中惊醒。定
神一想似梦非梦甚是真切,忍不住起身隔窗而望,但见月光下一白衣少年,足踏磨台,
敞怀牵矜扇风纳凉。仔细端详,又如梦中所见。暗忖此人不凡,遂生爱慕之心。欲出
相见,于礼不合;不见,又恐错失良机,辗转反侧心潮难平,许久则生出一计。
次日,廷敬经过二门,小女乘其不备,将洗衣水从门内泼在廷敬身上。廷敬正欲
动怒,但见小女跑出房门弯腰为其擦拭,笑说:“真对不起,怪我莽撞,请客官即时
脱下,小女为你洗净便是。”廷敬一听气也消了大半,连连推辞:“不可,男女授受
不亲,况你我萍水相逢,为我洗衣,很是不妥。”小女接言:“您出门在外并无衣换,
不慎弄脏为你洗净理所当然。如若不洗,外人见了,道出情由更不雅观!再说,你住
在我家,兄嫂不在我便是主人,为客官洗衣也不为过。”廷敬见小女言之有理,勉强
脱下外衣交于小女。
午时,小女出门招呼让廷敬进房取衣,但见虽是小家女子,却生得窈窕淑静,朴
素大方,廷敬不由自主随她进了房屋。小女一边让座,一边抱歉:“早上小女无意沾
了君子衣裳,现已洗好,请君子当面穿上,我看是否合适。”廷敬并不推辞,任其小
女穿试,小女子前扯后拽,问长问短。言谈间知廷敬颇有文才更是倾慕不已,又探其
尚未婚配更是激情难抑,说:“不知谁家姑娘好福气,得配君子,也不枉生在人世一
场……”
店主人中午回家,来到后院,听见妹妹房内有声,并没在意。自从父母去世,兄
妹相依互相尊重,娶妻之后,姑嫂和睦从未两猜。今听妹与人说话,以为邻家姑娘与
妹戏耍。又细一听,语气不对,悄悄来到窗前透过窗棂见其光景几乎将肺气炸,他强
压怒火假咳一声闯入房内。廷敬见其兄入屋,进退不得异常尴尬,小女见哥哥进来,
吓得呆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店主人对其妹并无过多责骂,只是对陈廷敬说:“你一
个儒生,为何如此无礼,咱们见官去!”廷敬自知理亏,并不分辩,随店主人去了衙
门。小女只是蒙头抽泣,任凭嫂子劝解,只哭不答。知县受理此案,问廷敬,廷敬以
实相告。店主却说陈廷敬强辱其妹,知县命人传小女对审,小女只是不语,任其哥如
何诱导,既不反驳也不点头,此案也就迟迟不得审结。眼看考期将近,廷敬心急火燎
却也认为咎由自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
此科主考乃山西提学道张道一。当他调齐各县试卷审阅后,唯独不见廷敬之文,
便问知县,知县告诉他:“此生正在打官司。”问为何事?答曰人告其强辱民女,并
把详情一一回禀。道一听罢说:“一县首案误了考期,非同小可,如湮没人才,你我
担当不起,可否将此案调来共同审理?”知县立即派人将案宗等一一备齐请道一发落。
道一看完卷宗遂告诉知县请其在侧室暗坐听审。盛夏中午,道一升堂。廷敬和小女二
人遵命上堂下跪,道一见二人低头待问,说道:“二人为啥不抬起头来?”廷敬答:
“晚生无颜面见大人。”道一说:“只管抬起头来。”二人抬头见大人五十开外,慈
眉善目,面带倦容,毫无官家做作之态。道一对廷敬说:“你一读书人,小小年纪,
这么不老实,惹出了事耽误了前程,叫家人担心,不后悔吗?”廷敬听言叩头回答:
“晚生知罪。”又对小女说:“你一少女本应守身如玉尽避嫌疑,常言‘瓜田不纳履,
李下不整冠’,和一个学生拉拉扯扯致生事端,既玷污个人名声又耽误人家前程,你
不内疚吗?”小女仍不语,只是低头流泪。道一见二人不争不辩,也不求饶,打了个
哈欠说:“你们得说话,我才有法断。”见二人还不语,又打了个哈欠:“不说话,
就等着,我也累了。”同时安排廷敬往左靠,小女往右靠,吩咐:“你二人不得交头
接耳,互相串供,跪着想个明白,想好了回话。”并安排其他人等退下听候。
二人堂前下跪,细听案后大人动静,不多时案后渐渐发出酣声。此时正值当午,
热似蒸笼,男女二人浑身是汗,汗水流到眼里煞个生疼。小女开始不敢抬头只用手帕
擦个不停,湿透了攥了再擦,侧目暗瞅,但见陈廷敬也是满头大汗,衣服湿透贴在身
上,甚是心疼,便暗将手帕攥成一团递给陈廷敬。廷敬见是手帕,刚一伸手,就听惊
堂木“啪啪”直响,道一大声喝道:“别动。”二人大惊,谁知张道一并不理会二人,
只请过知县,唤过店主,说:“你说陈廷敬强辱令妹,方才之事你可看得清楚?”店
主人吓得无言可答,只是连连叩头。张道一当众判道:“陈生与店小女情投意合,理
应央媒撮合,明媒正娶。念你二人年幼无知,并未酿成不良后果,又因陈生诚实直爽,
有意改过,恕你二人无罪。”二人听罢叩头谢其再生父母之恩德。
张道一又唤知县商议说:“虽事已结,如若传之乡里,沸扬讹传,二人皆难于立
人之前,也许会引起意外,倒不如救人救到底,你我二人成全他们,你为媒,我为主
婚如何?”知县点头称是。又问店主:“你身为兄长,不察细节,致使令妹抛头露面,
幸未酿成大祸,汝妹早有思陈之心,今经此案,众人皆知,不好收场,不如趁此成你
家之好,不知意下如何?”店主看廷敬满腹文章,仪表堂堂,又有大人作主,哪敢说
个“不”字,遂躬身施礼:“愿听大人教诲,只恐小妹怀恨于我,不听我的。”道一
说:“既已应允,由我做主。”道一又唤小女到身边问:“你可愿意与陈生结为夫妻?”
小女自是喜之不尽,含羞答道:“好命苦啊,若有父母,这些事还用我一个女孩子家
自己管吗?”说罢又流泪不止。道一劝道:“你父母虽去,尚有兄长。再说,你方才
不称我为再生父母吗?”店女何等聪明,马上跪下:“大人若不嫌弃小女无德,甘愿
拜大人为父!”道一满口应称哈哈大笑:“好一个聪慧的女儿,起来,天大的事有你
爹爹担着。”小女口谢爹爹,起身立旁,知县见状,深深一揖:“卑职愿为陈公子与
令爱作媒,请大人允婚。”道一说:“承蒙大人美意,我愿将小女许配给陈廷敬为妻。”
廷敬、小女、店主人一齐跪倒给二人叩头,又听道一对店家说:“令妹即为我女,理
应留在我处,待廷敬功成名就,名正言顺再来迎娶,一切妆奁由我来备。”店主人千
恩万谢而去。
后来,廷敬每试皆中魁首,会试钦点状元,迎娶小女。后廷敬官至宰相,张道一
每到陈府,陈夫人亲自捧茶做菜,胜似亲生。
张道一朝堂穿靴
张道一因政绩卓著,奉旨入觐。朝臣见其不重服饰,威仪随便,自是瞧不起。一
日,廷敬拜见恩师,道一说:“你既为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一品,老朽也感
到光彩。”廷敬会意意赶忙躬身施礼:“全是恩师所赐,弟子没齿难忘,恩师可当众
直呼廷敬。”道一点头:“那可就委屈你了。”
某日早朝,张道一也奉旨朝见,见众大臣相互寒暄,遂撩袍趋进,不小心滑了一
跤,靴子甩脱。道一连忙坐下手忙脚乱穿靴,越急越穿不上,众朝臣见状暗笑。张道
一又是慌作一团,口中嘟嘟囔囔:“时辰快到了,万岁驾临,衣着不整,有失国体,
谩上之罪,谁担得起……”恰巧,陈廷敬迎阶而上,众大臣笑脸相迎,施礼打躬。张
道一看见,大声呼道:“廷敬快来。”陈廷敬连忙应声至前打躬:“弟子在,老师有
何吩咐?”道一说:“朽木不可雕也,人老无用,手脚不灵,快帮我把靴子穿上。”
陈廷敬撩袍跪在品级台上帮其穿靴,系好带子,又小心翼翼将其扶起。众臣见状,十
分诧异。再看道一泰然自若,内有知情者窃语:“这张老头也太过分拿架了。”不知
者即问廷敬:“这位大人是……”廷敬忙说:“张老大人乃廷敬受业恩师。”众臣忙
给张道一行礼道歉。从此,满朝文武再也不敢小看他了。
宰相府差官背坯
张道一告老还乡之后,每逢寿辰,廷敬必携夫人到莱芜为恩师上寿。这年又值吉
日,廷敬因事不脱,只好派两名属吏往送寿礼。小吏自恃相府官员,到此穷乡僻壤也
甚抱怨,见张道一又貌不出众,且未盛筵款待也未赏赐,十分不满,只因碍于相爷面
子不敢过于显露。张道一早已看个明白,将二人叫到客厅说:“回去告诉廷敬,说我
一如从前,这次也没啥好东西回敬,特备点土特产烦劳二位带去。这两件包裹虽不值
多少钱,却是地道的家乡货,代表老夫的一点心意。它怕颠,须轻拿轻放,行时背在
身上。书信已封好,一块装在里面,请当面交给你家主人。”说罢,命人将包裹交于
小吏,二人背起包裹非常沉重但不知何物,又不敢多言,遂出门上马而去。开始还可
以勉强支撑,但越走越觉沉重。雇人又缺银子,只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走了
半月之余才回京城。廷敬命人将包裹送至后堂,与夫人一块打开,但见两层包袱均加
了印封,打开三层桑皮纸却是两块土坯,附信一封,急忙拆开看,但见只有“乡土”
二字,廷敬深知恩师脾气,略一思索,已知二吏在老师前不礼貌,老师故意开玩笑惩
罚,遂又写了回信仍命二人返回送信。
张道一见二人复回,连忙待茶备酒,二吏跪呈复信请责,道一哈哈大笑,亲扶二
人就座畅饮,如无事一般。
七个学生八个中秀才
张道一徜徉山水,偶到一村,与几位老者闲聊,一群顽童嬉笑吵闹,老者见状叹
息, 张公问其所以, 老者说:“村穷多不识字,几辈子发恨办学不遂。”道一说:
“何不求先生以授?”老者说:“衣食难继,何以求?”张自荐:“吾自任之,如何?”
老者听其言,见其穿着朴素,和颜悦色,但不知其学问深浅,问:“一年需多少束侑?”
张公答:“仅吃喝足矣。”几人合计,认为甚好,便举出校董,找了书屋,敛钱凑柴,
置笔墨纸张,写圣人牌位,学生自带桌凳,拜孔子,拜先生即开学讲课。学生家长则
轮流供以茶饭。课屋三间茅屋,明二暗一,老师与八个学生在明间课读,暗间则为先
生宿舍。
一天下午,校董到此对张道一说:“明日有官员路过该村,别无静室,须在学堂
款待,届时学生放假,可否?”张公听罢,连说:“行是行,只是我惧官。”校董说:
“既是先生,理当陪官。”张公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恐有失礼。”校董想了想
说:“那只好委屈先生到里间躲一躲,不过数时也就过去了。”道一遂应。
翌日,官员进村,校董连忙迎进学堂。官员问:“先生呢?”陪者答:“这是个
蒙馆,先生有事自出。”官员也没在意。不多时,茶罢上酒,刚要举杯,便听里间有
声,大人问校董何物?校董忙说:“可能是老鼠。”一杯尚未饮完,里面动静愈大,
官说:“开开门看看。”校董见瞒不过去了,吓得连忙跪倒请罪:“请大人恕罪,里
面是我们的先生,他怕见官。”官听怒道:“胡闹,我也是老师教的,你们为啥如此
无礼轻待老师呢?快请先生出来入席,我也请教请教。”校董开门,张道一以袖掩面
结巴道:“大老爷,别怪我,我怕官。”官一听声音耳熟,正要问话,校董说:“先
生,既然大人不见怪,还不快来相见。”官一瞧,连忙离席躬身施礼:“弟子陈廷敬
拜见恩师。”张公拉起说:“他们不早说是你来,叫我好怕。”陈大人问:“几年不
见,老师身体可好?”张公答:“还好。”众人见此吓慌,连忙跪下向张公请罪。张
公笑道:“你们好菜好饭供我,何罪之有?”陈大人让恩师上座,亲自执壶斟酒。
陈廷敬说:“弟子路过此地,特到府上拜见恩师,管事说半年未归不知去向,谁
料在此相遇,真是幸事。”公问:“贤契,此次出京有何要事?”大人答:“圣上要
我督考,我恐有负圣意,特到各州府查看,请恩师再教一二。”公答:“为国求贤,
重真才实学,谨慎从事,切勿湮没人才,辜负圣意,望好自为之,我的门生,没错。”
陈又问:“此馆有我几个师弟?”公答:“八个七八岁蒙童,还有两个每天得吃几次
奶。”陈说:“乡试就要到了,老师何不让师弟去试试,熟悉熟悉考场壮壮胆。”公
说:“还考呢?他们‘也’字还不会挑勾呢。”陈廷敬接过张道一递过的习帖一看,
所有“也” 字都没有勾。 看完说:“老师放心,到时让师弟们去就是。”张又说:
“我年纪已大,不愿到官场走动,再者见诸熟人更为不便,到时让家长或校董带去,
去则去,不去则罢。”席散,师生又谈了一会,陈廷敬便施礼告辞。
秋闱前,张道一让校董、家长一起送子赴考,众担心,张道一壮胆说:“孩子们
念了不到一年,考上了好,考不上也好,别怕,出去见见世面。”临行时,八个学生
到了七个,其中一个因受凉拉肚子未参加。张道一写了八个孩子的名单、籍贯一并让
人带去,嘱道:“到了考场,先去报名,交上名单,以免误事,若点名,以实相告。
考毕,检查试卷,见张道一送来的学生只七份卷子,急忙派人到下处找校董打听,
才知就里。榜揭,除七个学生全部录取外,因病没到的学生也在榜上有名,这就是流
传的“七个学生考中了八个秀才”的趣闻。
玉 波 楼
清初,莱芜某村王某,祖父当过皮匠,手艺精巧,生意兴隆,日子过的甚好,小
康之后,遂辍旧业改行经商,又发了大财,广置田产成了一方财主。
王宅位于汶滨,欲置一别致小楼,遂择吉日兴建,不日建成,宴请嘉宾观赏,众
士绅为其祝贺。茶间,王问:“在下备一匾额请诸公议题楼名且直书其上。”众人推
曰:“张老先生在此,我辈岂敢舞文弄墨。”张道一并不推让,命人将匾抬出,提笔
蘸墨一挥而就,笔走龙蛇“王皮楼”三字跃然匾上,写罢,搁笔哈哈大笑。众人不解
何意,惟王某心知是借机嘲弄自己出身微贱,甚为不快,然当着众人未敢造次。席间,
王某恭敬提出:“在下才疏学浅,不通文墨,但熟思之,此名似不甚雅,敬请另拟。”
说罢又深深一揖。张道一佯怒,提笔往匾上乱点了四下说:“不好也得将就!”众人
仍不甚解,争相看时,“王皮楼”已变为“玉波楼”了,王某惊异之余,连向张道一
道歉。道一不语,抬手指向窗外,只见那东来汶水,粼粼玉波,淙淙有声。众人始悟
提名“玉波”之妙,齐声赞服。
(程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