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与从弟书》（全文详见嘉靖《莱芜县志》）
《题晋太博羊祜碑》（全文详见嘉靖《莱芜县志》）
《除祟文》（全文详见康熙《莱芜县志》）
石痴诗集序亓诗教
尝观自古贤豪之辈，磊落魁杰之流，其生也照耀当时，其殁也声施后世，可谓奇矣！顾
往往弃而或不见用，用而或不尽其才，抑又何也！天盖有意乎？秘之，惜之，呵之，护
之，如麟之祥，凤之瑞。使不常有，不多见，惟其不常有不多见也。是故有以贵于天下，
而天下亦争贵之。居士所称，磊落魁杰者也。平生或游诸贤豪间，辄超然为物外之想，
恣情山水，寄傲烟霞，一泉一石，无往而不自得。兴来境到，顷刻数百言，若不经思，
一挥而就。遂转以惊风雨，而泣鬼神，盖世既无所庸其能，而居士又别无所适其意。意
之所极，世界都幻，眼界亦空。瞥视隙驹，徐摇麈尾，悲歌慷慨，感愤欷歔①。对客时
诵，“举觞②白眼望青天”之句，壮哉！乃竟令赍③志以殁，谓之天意！然耶！否耶！
噫嘻人生，与万物共尽者，暂丽之形也！其不与万物共尽者，不朽之名也。以予观居士
所遗诗集，殆必行于世，无疑者。读其诗想见其为人，百世而后，视如凤麟。然居士已
得所为不朽者矣，他何论焉！余交居士最久且深，于其卒也已为之传，顷复喜其集之就
梓④，可以传也。抚卷太息，勉缀数言！夫知音者，以人不以琴。赠剑者，以心不以人。
余区区亦若是焉！已矣。
【注释】
①欷歔（xī xū）：抽噎。②觞（shāng）：酒杯。③赍（jì）：怀着，抱着。④梓
（zǐ）：刊刻，印刷刻板。
石痴诗集序谭性教
石痴居士，华芬流舌，磈磊①撑腹，雄长文社者，几二十余年，竟不得志以死。生平交
余兄弟最久。一日，酒后悲歌，击唾壶欲缺，余谑之曰：君，天下敏人也，吐快语太多，
应口钝报。嗟乎！岂意居士之身亦竟化去耶。二三友人，念居士不已，搜其敝簏②，获
散稿十余纸授余选定，将付之梓人。夫灵渊片鳞，亦合龙性。丹穴一羽，具足凤文。况
居士平日一种秀爽豪宕③之致，半在谈锋，半在笔颖。笔之见于卷者十七，诗赋古文词
十三，此又散逸之仅存者耳，每手其诗于山房松下读之，语逗云烟，气激风雨，便觉林
涛忽，石稜尽怒。孙生标韻，飒然其未远也。嗟乎！此刻流传世，自有如袁中郎④推尊
徐文长⑤，不待余辈建帜诵之矣！
【注释】
①磈磊（kǔi lěi）：堆积高低不平的石块，比喻心中郁结不平之气。②簏（lù）：
竹箱或篓子。 ③宕（dàng）：通荡。放纵。④袁中郎：明万历进士袁宏道。有《袁中
郎全集》行世。⑤徐文长：明文学家、书画家徐渭。
石痴居士传亓诗教
天启乙丑之九月，予奉召濒行，居士为具草堂别，予饮甚欢，时孟冬十有三日也。丙寅
仲夏，予自夷门①抱病归，而居士已奄忽逝矣。嗟！嗟！曾几何时，予与居士遂成隔世
也耶！居士少年即高自期许，不与俗同。既作诸生，更锐意为古文词，往往吐惊人语，
与一时闻人才士争雄长者。久之，乃去游太学。复作太学生，非其志也，盖居士素慕燕
赵之间多慷慨悲歌之士，如所称隐于屠狗者，庶几一见其人不可得，归而叹曰：吾将隐
焉！就其居构堂三楹，覆以草，题曰：“草堂”。堂之前杂植花卉，编篱间之。征一奇
石，高可数尺，气象如伟丈夫。然峙之南垣簷下，北与堂直，独当一面，题曰：“大将
军石”。每招予饮，辄摩腹指石大笑曰：“快！快！”予亦对之，浮②大白③有加。当
其觅是石也，师米颠④意自为祝词，即地为坛，肃拜致祷，果得之，诧为神物云。且居
恒尝语予，有穷尽天下名山大川之志。一日，南游至蒙山绝处得一地，以为可休于此也，
遂仿“草堂”治为别墅。掘旁客土，水涌成泉。泉流殊清冷可爱，因以“平甫”名之，
“平甫”居士字也。性尤嗜石，石所出虽深山穷谷，人迹罕到，亦必裹粮杖酒，率数苍
头，徒步往求之，甚至以石之遇不遇为欣戚焉，故又自号“石痴居士”。是岁首，入山
求石得疾，舆归越十余日寻卒。失兹良朋，如丧异宝。闻风者悲悼，慕义者咨嗟。咸伤
之，曰：“居士，居士，生于石，死于石，岂其痴乃尔耶”！夫居士行义皎然，文学甚
优，而且又长于辨论。予隐居龙峡，数数过从，上下千古，抵掌而谈，四筵皆惊。有时
或仰天长啸，旁若无人。使其得志于时，必有所挟，以自见天乎！何竟夺之早哉。昔徐
孺子⑤坚辞辟召、老于豫章之白杜⑥，南唐间后之人思之，游其台，望其墓，皆称曰：
孺子。居士得无类之欤！予故为之传，俾后之人思居士如孺子。居士之传于世，将无已
时也，予心稍慰，然予兹戚矣！
余性喜人规，不喜人谀。谀我者惟恐其言，规我者惟恐其不言，言之或不尽也。以故，
余与人处，每多规少谀。然时进之，喜谀不喜规者之前，往往招尤，居士尝规我者也。
余喜纳其规，中心藏之，不以告人。今已矣！规我之言不复闻矣！悲夫！此余之所以传
居士乎。贾洛阳⑦少年受知文帝，可谓奇矣，乃卒不见用，至为鵩赋⑧以死。天丰居士
之才而啬其遇，平生失意事绝多，殆未可以常理测也，余不能不为之长太息云。居士姓
孙名士奇，别号明征，尝自称“湘花斋居士”，后易石痴，从所好也。
【注释】
①夷门：河南开封市的别称。亓诗教曾官河南巡抚。②浮：用满杯酒罚人。③大白：酒
杯名。出自《说苑·善说》：“饮不酹者，浮以大白。”④米颠：宋代米芾，性喜石。
⑤徐孺子：徐稚（97~168），东汉豫章南昌（今属江西）人。字孺子，家境贫困。恒帝
时，因不满宦官专权，虽经多次征聘，终不为官，时称南州高士。⑥白杜：指白居易与
杜甫。 ⑦贾洛阳：指贾谊，（前200~前168），西汉政治家，文学家，汉文帝时曾任博
士。⑧鵩赋（fú fù）：指贾洛阳作《鵩鸟赋》
孙平甫墓志铭谭性教
平甫①少负奇气，俊爽有口辨，好读所未见书。曾囊笔研就余南山谷中，偶见李相虞寄
艺一帙，惊服以为不及，遂共结社千佛寺②，时余三人，均未有名。吮毫抽绪，各私自
雄，交相赞也。未几，余两人次第飏去，平甫亦拔饩上庠，顾不第。已酉，文业入彀③，
以多奇字又不第。平甫虽久落拓，声誉益噪，所为古文词诗歌，日益工。四方乞言者趾
错于门，博士邑大夫礼为上客，一时人望若亓朱④两中丞⑤，尽莫逆交，固严然贵绅间
矣！而忽忽不自得甚也。鬻宅走京师，入赀太学⑥。在太学数月，病不能入棘而归，乃
携一媵⑦南遁蒙山，营数椽居焉。性嗜石，雨后群樵癯⑧竖，荷锸⑨剜⑩有窍者，绾以
蒯缑，肩负之篱根墙头，碑含砑而列者累累也。颓焉其中，酌酒赋诗，与石相主客，因
更号石痴居士云。乙丑冬，予乞瀚还，平甫过余下榻，劝以理旧业，拊床而叹曰：“孙
生隐策决矣，东皐子甪里先生何人哉”！越数日，再折简招之，云：裹粮寻石去。或有
言平甫病舁回者，急于相虞走视之，瞑矣。时天启六年正月十八日也。距生万历七年六
月初七日，年四十八耳。
平甫原号明征、讳士奇。其先枣强人。徙于莱自凤始。四传而至国卿，国卿生翠，以义
侠闻，拜寿官，娶潘，生汝武。继姜生平甫，配谷氏，有妇德。置武、时二姬以自副，
然皆无子。以兄子荣宗为子，娶董茂芬女。谷氏生三女，一适庠生邵奋庸子述尧。一字
庠生毕焕子某，一字余弟庠生命教子其僎。状平甫者，曰孝友，重然诺，好挥霍，自喜
急人之难，至不恤其身。尝买妾逯氏，察色怆，不取，直还厥夫。岁大祲，里人多死，
徙孟友等数命，赖分饘以活。吕子平盗牛抵罪，不忍其寒瘠，破械纵之，平生磊落事多
类此。嗟乎！以平甫之才，之气，之学，之行，法不应困诸生而竟以诸生死，又靳之嗣，
缩其年焉。何怪传高才不遇者，之欷觑千古也！余芜劣，愧未能上李郃书，让名于朝。
著《李华论使》闻于后。铭平甫者，非我其谁乎？铭曰：血肉之躯，与石孰坚。昔之癖
于石者，若李氏平泉，米家老颠亦云痴矣。然两公之石已化为乌有，而其事则永人齿颊
之间。呜呼！居士往矣，惟石岿然。吾不知居士之痴以石传，抑居士之名以痴延耶。
《石痴诗集》湮没三百余年。吕玉峰家有藏书。偶检出陈编一卷，题为《石痴诗集》。
其后裔喜其先世手泽未泯，亟付印以传。俾邑人士，犹得想见当时名人文坦之盛，亦云
幸矣！
【注释】
①平甫：指孙士奇。②千佛寺：莱邑古寺，在县东厢，今已毁。③彀（gòu）：入彀、
科学中试为入彀。④亓朱：亓指亓诗教。朱，指朱童蒙。⑤中丞：官名，明朝御史称谓，
清朝对巡抚简称。⑥太学：古代的大学。明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⑦媵（yìng）：妾。
⑧癯（qú）：瘦。⑨锸（chā）：挖土工具。⑩（zhú）：大锄，引申为掘。绾（wǎ
n） ：俗说绾个扣。蒯缑（kuǎi gōu）：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蒯缑：以蒯草绳
缠绕剑把。碑含砑（hán xiā）：亦作“行含行牙”。形容山深的样子。甪（lù）：
指汉代甪里先生。舁（yú）：抬。枣强：古县名，今河北省东南部，邑人多由此迁徙。
僎（zhuàn）：具备，此是人名。祲（jìn）：妖气。又指瘟疫。饘（zhǎn）：稠粥。
《聊且园续集序》谭性教著（全文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黄雪山房记》谭性教著（全文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贺李相虞魁秋闱①叙谭性教
余不佞，夙有亢简之疾，袒跣叫呼，动与时忤②。乃鼓箧仙人谷中，日与松风泉石相晤
言。客间，有诣予者，从门隙侦之。非所乐见，下扊扅③去。月朔，蹒跚入黉④舍，与
诸缝掖生媻⑤辟堂上，一揖外，无长语。人咸谓谭生狂，而李君则数顾余庐中，抵掌谈
天下事。徐出其袖中制举业。余受卒业，逡巡⑥谢不逮，余于是于吾党士独左袒李君。
李君亦谓谭生不狂，负其书簏⑦，相就于千佛兰若⑧，旦夕不能舍。故余两人之交为最
深。吾党士以余口，李君不置亟索所为文，读之目駴⑨且疑，久之，见不即脱颖出。癸
卯之役，余先李君鸣，乃相与弹射李君，李君益自匿。构一艺独邮致余，余閟⑩不以示
人，如蔡中郎之得《论衡》也。今年丙午，李君登贤书，且以古文词特赏识于大座师彭
公，伧父俚耳，遂眙愕诧，余为知人。而余初不以科第，知李君也。昔人云：功名者，
志局之所将也。李君素心奇气，乘运而起，将以伟干直节，显于天下。而仕优务学，日
新富有，挥洒自恣成一家藏。远之，与盲史腐令漆吏湘累；近之，与北地历下弇州诸君
子，鞭弭鞬周旋，千古岂不朽之。豪举代兴之，大任乎！此余之相信于千佛兰若时，而
以李君之所持，以谢吾党者也。
【注释】
①秋闱：亦称“秋试”。明清科举制度，每三年的秋天，在各省省城举行一次考试，即
乡试。 因在秋季举行；故称秋试。②忤（wǔ）：违逆、抵触。③扊扅（yǎn yí）：
门栓。 ④黉（hóng）：古代的学校。⑤媻（pán）：往来。⑥逡（qún）：逡巡，迟
疑徘徊， 欲行又止。⑦簏（lù）：竹箱。⑧千佛兰若：指千佛寺。⑨駴（hài）：同
“骇”，惊。⑩閟（bì）：闭门。贤书：乡试考中。伧父（cáng fǔ）：晋，南北朝
时，南人讥北粗鄙，蔑称之为伧文父。俚耳（lǐ ěr）：俗耳。听话庸俗。眙（chì）：
惊视。弇州（yǎn zhóu）：指《弇州山人四部稿》。别集名。明王世贞（号弇州山人）
作，万历间世经堂刻本。鞬（gāo jiān）：装弓箭的器具。《国语·晋语四》：“若
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鞬，以与君周旋。”
龙峡石咏序谭性教
龙峡瀑布，水之奇也。水自新甫山来，得峡而怒飞，声撼山谷。水之奇亦石之奇耳。悬
者为崖，削者为壁，空者为洞，裂而深者群龙宫之，斯亦极幻怪之观矣！而未尽也。凡
峡中之石，为波涛所荡涤，云烟所涌，古苔所封蚀，夭矫蜿蜒，齿齿欲动，散人①枕漱
其间，貌之以佳名，绘之以韻语，搜剔封拜，而石之奇乃大著。夫自有龙峡即有此石。
樵牧狎之而不知爱，游客爱之而不能留。一旦託依名贤传之咏歌，与米家之石文，叶氏
之石林，嶙峋千古，岂非石峡之遭遇乎哉！余癖泉石与散人同嗜，快龙峡之为散人有也，
尤快散人之为龙峡有也已。
【注释】
①散人：亓诗教号龙峡散人。
《大榆山房遗诗序》陈廷敬著（全文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海陵治牍序》魏锡祚著（全文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盱江治牍序》魏锡祚著（全文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榆荫堂稿序》刘树著（全文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潘太史遗稿序》吕宪瑞著（全文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潘太史遗稿序翟化鹏
潘子骏先生，为吾郡翰林前辈。予幼即闻其宰①元氏②、瓯宁③诸剧邑，循声卓著，心
向往之。岁甲午，适为吕芝岩年伯招赴许昌幕中，适获读其遗稿，想见其为人，辄以余
生也晚不及睹先正典型为恨。今芝岩年伯辑其诗、古文、词数十首而绣之梓，固所以衍
先生之学，而其嘉惠士林大匪浅鲜也。时在甲午菊秋，志于平园之桃花潭馆。
【注释】
①宰：泛指地方官吏。②元氏：县名，在河北省西南部，太行山东麓。③瓯宁：旧县名，
今福建建瓯。
困学第一编，河洛先后《天卦图说》自序吕思问
去圣久远，绝学不明，束发受书，颇好探索，疑义纷然，无从质正。少长读易，寝食其
中者有年。历览前贤之论，苦其支离破碎，于心辄扞格不通。乾隆庚午，因阅大六壬，
悟先后天之变，然全体尚未能通会。壬申正月，在莱阳学署，偶患眼疾，螟目静坐。日
思《易经》卷首九图，四十余日，忽觉心地开朗，千条万绪，一齐该贯。乃知朱子改定
古本《大学》之非由于河洛上图，从中起本原微有隔阂。是鬼神来告，不然何以破愚开
蒙，一至于此，时余年四十有七矣。嗣后，谢病归里，沉疴缠绵更历六七载，虽死亡莫
保旦夕，怡然有以自乐也。自壬申至今十年以来，更互考验，不见违谬。玩索既熟，触
目皆是。每欲著成一书，明造化圣人无言之蕴，为学者津梁，不敢轻率取戾。幸宿疾稍
间，秋深无事，因记录简札共成五篇。尝以为孟子之道性善，河图之旨也。孔子之论克
己，洛书之旨也。守约执要相表里焉。故惟提倡大纲，开示本原。今其琐细枝节，可缘
是推寻而知。呜呼！毕生精力尽瘁于此，当困心横虑之久，无意中而自得。言前人所已
言，不为抄袭，言前人所未已言，非故立意。是书也，虽不足以继往圣、开来学，然后
之人苟能真知其理而力行，以求其至于明体达用之学，庶几有补于万一，云尔。乾隆壬
午菊月识。
困学第二编、古本《大学图说》序吕思问
古本《大学》经一章，暗与《河图》相合，传九章，暗与《洛书》相合。秦火以后，世
鲜有知其义者。至程朱谓为错简而以私意改订其文，河洛传心之理由是而益晦矣。余尝
论人之私有二，一曰私欲也；一曰私意也。人能克去其私欲，地位已高。若能克尽私意，
虽圣人犹或难之。夷之清尹之任，惠之和皆造乎其极，而以孔子之时较焉，均未免为私
意所蔽，不见其全也。程朱既学未及此，不阙疑而妄改，是谓私意。然其私欲已克，故
亦觉不安于心。于注中仍存古本旧文，思与天下后世共论其是非之公。若使冥然自信，
悍然不顾，强不知以为知，而遂去古人之籍，后之人尚何由考而知之，此其所以为大贤
也。与是书有图有说，先原体以知其用，次致用以合诸体，总以明《大学》之传心，即
河洛之传心而已矣。其逐节零星处，程朱已得之者，人所共知，无烦复述。惟是疏理脉
络，指点大意，非遂与程朱异也。以此看程朱之说，乃更见贯通耳！乾隆癸未子月识。
注《易经》序郭生瑞
瑞自三十二岁丁亥年处馆刘宅，领乐老刘先生教，谓学者不可以不学易。易道不明，不
可以言学问。而学易之要，入手惟在乾坤二卦有头绪，其余便游刃有余矣。瑞始有志于
学易，思体注所以释本义也。由是朝夕观玩，至五十而茫然无得也。自五十一后，弃举
业而绝意轩冕，闻《易经来注》甚佳，因买而悦心研虑者数年，乃知易道不外承乘比应，
奇偶错综，象变辞占而已。明乎此，始得其门而入矣。由是每阅一遍，即得一遍旨趣，
时觉有置身天堂之乐焉。至癸亥年，瑞六十八矣，又取图南吴表弟之《御纂》，折中而
观之。虽嫌其书不能神明变通一以贯之，然颇喜其广集众说，有可取裁，因择而抄录之
者五月有余，觉胸中愈有成竹矣！始知文王周公上经首乾坤，终坎离，以否泰剥腹为关
锁，而谦腹二卦为入手功夫；下经首咸、恒、终既未济，以损益、、垢为关锁，而渐与
中孚为入手功夫。而六十四卦之理要，不出乾坤二卦之中。无论乾言诚，坤言敬，已尽
圣贤传心之旨。即乾之大象所言自强不息，坤之大象所言厚德载物。天德王道，不兼备
无余乎。后六十二卦之大象，要皆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之实功耳。而自强不息，厚德载
物，又总归见群龙无首一句之内。盖群龙无首者，时中也，六十四卦皆有取于二五之中，
三百八十四爻皆有随时制宜之妙，能见群龙无首，斯刚柔互用，动静无端，行藏咸宜。
穷则独善，达则兼善。三百八十四爻，时中之妙，皆任我卷舒矣。故学易之要，在乾坤
二卦。而乾卦尤备全易之旨。孔子深有味于乾卦作文言，以层层解释者此也。然已胸中
虽有把握，犹虑后学之有志于易者，苦无津涯而莫知所适从也。自六十九三月十五后，
始决意注释大要，以来注为宗，取其善于取象也。兼集前贤之说而折中损益，极于至当，
间以窃附管见，以补前贤之所未逮，先作各卦全旨者。二年至七十一，又看正解一遍，
择而抄录之。七十二作串讲。七十三又作疏解。七十四、七十五始合而抄录之成卷帙焉。
此书先用序卦，见卦次之不可乱，次列主爻，见六爻之各有所重，每卦以夫子大象之辞
为主。见圣人作易非侈言天道，乃示人以学易之功，用易之方也。至疏解中，每爻必有
引证，似与易象之理不合，然举一可以类推，亦未始非取象意也。且学者观引证事实，
则于爻辞不致恍惚无据，亦可以为博学多识之一助。至岁次乙亥，瑞年八十，又将《春
秋》、《左传》择其紧要者注之于易，使人知《周易》为体，《春秋》为用，二书之旨
合而为一焉。
郭氏注《易》序吴嘉懿
先生，古嬴之处士也。姓郭讳生瑞，字子祥，号照藜。以明经戊午科岁进士。晚年尤邃
①于《易》，作讲义数卷，观者咸知先生之苦心。但未付梓，以公同好耳。至咸丰间，
数经兵燹②，卷帙散遗，其不同六丁者几希。赖先生四世孙布清恩普公，克缵③家学，
搜罗散失，命次子抄录，越数年而功始竣。命长子编辑，所谓先业相承，析薪而克负荷
者也。同治间，己巳之夏，公以《易》总来示于余，余观其书以来注为宗，取其善于取
象，似涉于偏而不知非偏也。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孔子以之系辞，周公以之衍爻，文
王以之作彖④，伏羲⑤以之画卦，孰有外于取象者。且其繁称博引，又本《大学》衍义
之意，上自经传及历代史以至诸子百家，并成说之载在方志者，皆择录以为证明。使初
学资其指点，成学广其会通，俗学爱其华赡，纯学深其领悟，先生之著作是大有功于文
教也。或又曰：西山先生之作衍义，醇乎醇矣。琼山先生续编评者，间摘微疵而病之曰：
泛讲义或不免此乎！不知他书以纪往，《周易》以占来。纪往者或失则泛，占来者何所
不包，则又无泛之非切矣。至若先生用意之所在，得力之所由，皆载在先生自序中，不
烦余之多言也夫。
【注释】
①邃（suì）：精深。②燹（xiǎn）：特指兵火。③缵（zuǎn）：继承。④彖（tuà
n）：彖辞。用以说明卦，卦义和卦名。⑤伏羲（fú xī）：传说在燧人氏之后出现的
一位能人，继燧人氏以主天下。书上说“人头蛇身”或“龙身麟身”，发明了八卦。
吕文衡先生家训叙陈明新
吾友原水吕子，出其太翁文衡先生家训十九则，将付梓人。余受而读之，不觉掩卷而叹
曰：“善哉！”原水之所以为原水者，此也；而原水不止为今日之原水者，亦此也。盖
原水，学道人也。道之大，无所不至，学者往往穷大而失居，是故道有要焉。要之中，
又有要焉。其说载在六经①，而人或莫之察也。孔子尝言之矣，曰：吾志在春秋，行在
孝经。夫人至孔子亦已止矣，而自言其所以行者，不外乎孝。甚矣，孝之大也，教之所
由生也。罗子曰：道不降于天，不出于地，而兆②于赤子下胎哑啼一声之初。嗟呼！哑
啼一声其兆几何？而大道于是生焉。是天人之始也；阴阳之和也；继善成性之实际也。
迨稍长而忘之矣！成人而忘之矣！父母没而益忘之矣。情漓而理益失，将欲从事于圣人
之途而得其乐也，不亦难乎？原水之刻家训也，不忘亲也。思先生而不见，见先生垂训
之辞，如见先生焉！究且不见先生垂训之辞，亦如见先生焉！徜所谓视无形，听无声者
耶！由是而思其哑啼一声之初，意必有怆然而动者乎，必有油然而生者乎。必觉纯一柔
静，悔平日之衿③，心高气消，释而无所容者乎。伐树杀兽，有所不忍；慢人恶人，有
所不敢；自是已失故我矣，然后可以读孝经也。原水学道人，志专而思谦，知必有以进
乎此者。吾故曰：“原水之所以为原水者，此也。原水不止为今日之原水者，亦此也。”
是为序。
【注释】
①六经：六部儒家经典。即《诗》《书》《礼》《易》《春秋》加上《乐经》。②兆：
征兆或苗头显露出来。③衿（jín）：胸襟，内心深处。
《吕文衡先生家训序》孙博雅（夏峯子）著（全文详见清宣统《莱芜县志》）
家训十九则
黄山先生口授，不孝男沣、沐、润、源、泌、浴仝录：
戒赌博，败名败家，此为第一。
戒酌棋，废时废事，莫此为甚。
戒贪酒，失德失仪，害莫大焉。
戒左道。盖邪说惑人，往往视同教为骨肉，视骨肉为路人。至若以正言责之，反视骨肉
为仇雠①矣！伤和气败伦纪，皆由于此。凡我子孙甚无妄从。
兄弟谁非先人之胤②。欲爱吾亲，未有不爱吾兄弟者。人子往往因父母去世，追思前日
之不孝，以为终天之恨。痛恨无及，不知兄弟者亲之后身也。能养兄弟之身，即是养亲
之身，能顺兄弟之心，即是顺亲之心。则前日之未孝吾亲者，正可就兄弟而补之。
兄弟同居日久，岂无一事之差，一言之失。可忘则忘，可说则说，过去便止。慎勿以小
怒隐藏为奸人乘隙反间也。刘景升③子可鉴。
家庭事当自有主意，勿听妻言。盖妇人见小性偏，且属异姓、视骨肉差薄。贤良者世不
多得，听之最易倾家。
闺门内外宜严。虽有年妇人，六尺童子亦要防闲肃然，切不可令妇人干预外政。
浮气难以涉世，空言易招实祸，当时加谨密。
遇大事猝临，只是寻法安置。要持大体，宜镇静，不宜忙迫。
与人相处，必于亲友中。择其正心术，明理性，达世务者倍加敬重，倍加浃洽。此外，
只是亲者勿失其为亲，故者勿失其为故而已。不可滥交。
贫是家业。安分循理，勿生妄想，勿起奢念。
度量要宽宏，做事要刚断，慎勿以沾滞小务，遂坏大事，犹预不决，坐失机会。
多疑最害事，得无将莫须有，败国亡家，多基于此，戒之戒之。
幸灾乐祸，此小人之常态。夫缓急人所时有也。凡我遇人之厄，能救则救之。即不能，
亦为之痛悼而已。断不可作是念，以犯鬼神之忌。
钱粮要早完，尤要亲出收票至若里书，断不可与之作弊。
人或得罪于我，彼稍知回转，便与相忘，不必过求。我若得罪于人，当速速谢罪自责，
不可少吝。
有事亲友家，非大不得已，必当日即回，则彼此两便。
读书穷理，须要得圣贤一点真境，终身受用。不可专事口耳学，徒苦一生。
【注释】
①雠（chóu） ：仇敌。②胤（yīn）：后代。③刘景升：即刘表，汉末皇亲，曾为荆
州牧。因家人不和导致家破人亡。
黄山家训跋吕源
先君子秉性刚果。少时好为人排难解纷。年近五旬，遂避居花园村，世号‘黄山居士’，
绝迹城郭。虽一贫如洗，而守拙愈坚。教子孙且耕且读。凡近至居家之事，远至涉世之
务，细自检身之微，大至立命之归，靡不一一垂训致戒。盖二十余年，风雨晨昏不间也。
尔时不孝等，亦戴天不知高，履地不知厚，格言至训，日入于耳而不知身体力行，以上
答先君子慈祐之心。迄今风木衔悲，不但菽水①缺于生前，且遵行怠于没后。每一回想，
酸骨痛心。嗟嗟，夫何及矣。昔先君子捐馆舍②，不肖兄弟辈，于苫块中各述趋庭时训
语，共得一十九则，久欲付梓、传之子孙。后于中州③得从游夏峰先师石城④良朋，聆
其至教。与先君子庭训，正相发明。耿耿此心，愈不容已，乃沐手抄誊，付工镂板，方
诸古颜氏家训之义。呜呼！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空存，其于子道，何如也。不孝
等敢不沥血矢心，黾⑤勉前修。倘其或坠德，以贻先人羞，罪其何逭⑥。凡我兄弟子孙，
其敬承无⑦，浣笔跋言，不禁泪簌簌下矣！时庚申小暑后二日也。
【注释】
①菽水：豆与水，指清贫。②捐馆舍：捐弃所居之舍。死的讳语。③中州：古地名，即
中原。河南省一带，或指黄河流域。④石城：古城名，在建业西，临江。⑤黾（mǐn）：
勉力。⑥逭（guán）：逃。⑦（yì）：厌弃。
过淮赋亓之伟
余童丱①时，尝闻诸先生大父曰：吾家淮人也。迨阅谱牒②，益知其详。及释褐③筮仕
④，祗⑤迴翔于乾侯⑥、黎阳⑦之间，未历淮阴。岁己已，奉命督兑江南“僭⑧漕⑨”
至淮，例以帮尽返棹⑩舣舟水际时，凉飙初荐，桂萼始抽，有两孝廉饮余于舟。余推蓬
四顾，见天光树色，川原村落，怃然有先民之思。窃自计曰：此吾祖故里也，今不可考
矣，安知此屋影桑阴，非吾家庐室？肩摩踵接非吾家故旧耶！不能不今昔顿异，于是有
感而赋。
赋曰：顾瞻淮水之汤汤兮，仰神禹决排之利长。仿佛先人之故庐兮，曾不记其为淮之阴，
淮之阳。先大父辟咡之诏，仅以片言，传其略兮，已不知其详于何代，卜于何方。余小
子继述之志，窃有意于考其上兮，然竟亦恍惚乎耳孙之下，鼻祖之旁。往神游焉，而未
获躬履其地兮，思逐淮水以茫茫。今鼓枻焉，喜临流而为之凭吊其上兮，溯洄从之，宛
在水中央。自有此淮历千秋于万岁兮，更几废兴与存亡。余先世之家于淮者，果商周而
之秦汉，抑晋魏而之齐梁兮，当不复记，夫蚌壳与沧桑。今鞅掌于王事之靡盬兮！吾父
吾母不遑。将忽不觉中流而击楫兮，咨嗟感叹，夫社与榆乡。意余先之人兮，当亦必有
官于其地、宾于其王，或抚弓冶而垂遗训于青缃。余何幸邀先人之余庇兮，既有登于其
隽宿于乡。殆不异归昼锦而式歌，夫肯构以肯堂。挹淮水之清白兮，恍泻家声以流芳。
襟三江而如带兮，若以衍世泽之绵长。沐君恩而思报本，以反始兮，咏湛露而诵首丘。
笃箕裘而念祖功与宗德兮，履春露而怵秋霜。迄今徂后而百世兮，安知不更有如余者，
起而嘘淮上之清光。只今一日足千秋兮，如何能为重淮之上，可想像余先世之有高贤与
大良。余先世之屋宇，弓剑不可问，吾其问之，淮水之汪洋。吾欲进先世以杯酒，知不
须抟土为豆，插草为香兮，吾其酌淮水以荐酒浆。余先世有灵兮，愿余家之子孙繁祉骈
庥，与淮水其永昌。余尝读苏公之族谱，眉山草木常蓊蔚后，有按余家之里氏，淮水流
风自泱泱。
【注释】
①丱（guān）：儿童束发为两角。②牒（dié）：书籍，薄册。③释褐（shì hè）：
脱掉粗布衣服， 指做官。④筮仕（shì shì）：古人出门做官，先占吉凶。⑤祗（zh
ī）：只，仅。⑥乾侯：即乾州，今陕西乾县一带。⑦黎阳：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浚
县东。 ⑧僭（jiàn） ：差失。⑨漕（cáo）：水道运粮。⑩棹（zhào）：船桨。舣
（yǐ）：停船靠岸。飙（biāo）：狂风，旋风。萼（è）：环列花朵外部的叶状薄片。
咡（èr）：口旁，口耳之间。枻（yì）：船舷，船旁板。溯洄（sù huí）：逆着弯
曲的水道。鞅掌（yāng zhǎng）：繁忙劳累。盬（gǔ）：止息。楫（jí）：船桨。
（fén）：树名，白榆树。文中作地名，或故乡的代称。缃（xiāng）：浅黄色的帛。
隽（jùn）：才智过人。挹（yì）：舀。襟（jīn）：水交会处。骈（pián）：众多，
密集。庥（xiú）：保护。蓊（wěng）：草木茂盛的样子。
李疏泗封翁八十祝词谭冠
翁于是岁，跻①八秩②，里党之中，簪裾③毕集、壶觞竞举。余以子婿奔走祝颂之后，
窃闻诸宾客中有啧啧叹者，谓公之年进而耄④也，翁之貌则返而童也。色煦煦然，发黝
黝然，聪耳明目坚齿强胃，宵兴夜卧，无诸苦状，侪⑤辈弗及也。性嗜樗蒱⑥，劳腕役
眸，⑦竟日，对者困卧靡堪，而翁不为罢，盛壮弗及也。酒酣畅怀，间为秋千戏剧，凭
虚御风，翛然⑧霞举。既而投距超乘，怒马恣驰，旁观者心悸色动，而翁神气自若，兴
致愈豪，少年弗及也，相与駴⑨愕以为异人。夫世固有长年者矣！无论服饵之人，云户
岫寝，煎芝茹术，呼吸以补其气，缮嚼以辅其生。即甘泉菊潭之氓，寿乡杞滨之老，亦
无不口谢料台膏。身辞绮锦，习绛县之劳带，披裘之索，而后有以固筋骨保肌髓。若翁
则不然，少侍荘浪翁宦学四方，优游礼乐。壮而学仕，始任金吾、威肃燕市，继迁贰守
泽溥中州。乃復未衰而丐冥鸿嘉遁，与二三耆旧结社乡曲，如香山睢阳故事，已二十年
于此矣。亲课长君慈愚起家，明经试政东明，仲季二君，亦皆杼⑩朱曳银，需次仕籍。
诸孙翩翩蔚起衿士间，福全而寿固无翁若者，又相与駴愕，以为异人。余曰：“不然”。
天地以浩然无间之气，钟之物为名山，巨渎，大椿，乔松，龟、龙、鸾、鹤。钟之人则
为正直、忠孝，皆天下之至健者也。余不敏，不能悉翁之全。犹及见翁，指囷折券无德
色，酬人接物无苛礼，事上官遇朝贵谄容，待寮寀无谀词。不特是也，荘浪翁患疽，昼
夜泣祷，委命于神，竟得异梦以愈。当翁同守寿州之日，以治最，旦夕擢矣，忽以念两
尊人，毅然解组。百姓攀留之不顾，同寅力挽之不顾，抚院诸司使者交檄止之不顾。上
之人至有咨嗟感慕告终养去者。即此一事，人世龌龊萎
艹尔
之气，若至翁而顿尽，非天下之至健其能与于斯乎！夫天下无长生住世之人则已，如有
长生住世之人，决非龌龊萎
艹尔
者所能至，固知非忠孝正直之人不可也。然则今之玄发方瞳，健步善饭，又何足以尽翁。
客曰善，遂顾性教儿，书之以为翁祝。
【注释】
①跻（jī）：登，升。②八秩（同袠ｚｈī）：十年为秩，八秩即八十岁。③簪裾（z
ān jū）：穿官服的人。④耄（mào）：高龄，八九十岁。⑤侪（chái）：辈，类。
⑥樗蒱（chú pú） ：古代博戏名。类似后代的掷色子。⑦（kú kú）：用力。⑧翛
然（xiáo rán）：自在超脱。⑨駴（hài）：惊。⑩杼（zhù）：织布的梭子。
艹尔
（ěr）：音耳，草盛貌。性教：指谭性教。
李疏泗封翁墓表亓诗教
盖闻景星庆云，天之祥也；紫芝瑶草，地之瑞也，于世不多见，于人不常有，所从来矣。
乃若吾邑儒林郎李公，实类于是。公生赋奇姿，兼含至性。年方舞象（一），气已食牛。
节烈天成，绝无流俗之态。操履淳备，大有古人之风。识者见之，咸啧啧叹赏，目为伟
器云。一日，适城南别墅、荘浪公后至，见田畔有盗枣者，语公曰：“何不斥之去。”
公对曰：“若集木末，危所伏也，猝闻人声，有惊而坠耳，枣与人孰重，是亦不可以已
乎。”当是时，公童子也，已自了了。荘浪公大奇之，授以书，能自解悟。顾任太儒人
深念儒子可教，惜止一子，且癯①，或不能胜楚，虽曰：爱之能勿劳乎，吾终不以彼易
此。久之，援例入成均（二），在成均日同舍生商某病疫垂死，公代任饘药，无恙乃已。
谭广文赴任曹县暴卒逆旅，公素不识面，治②归之。省庄浪公于宝丰，有马户王大勇怀
三十金，逆于路，挥去之，不使通一语。家居有侠邪王汉林，横肆侵侮，旁观者不平，
代白于县，笞之而使荷校焉，公转遣人谢令君求解，令君曰：仁矣。夫李公之为人也。
夫睚眦③必报，苞苴④不却，人情乎？然更有居恒，握手交欢，指天誓日，愿为之死。
一旦临危，委而去之，如路人者。若公者，非高义其孰能之。及谒选授东城副兵马司，
城羶⑤地也。附羶者复居为奇货，往往象有齿以焚其身。公独不然，若房租，若常例，
一切谢绝，毫不染指，廉声大著。未三年推为寿州⑥同知。寿州为汤沐⑦近郊，官是地
者，非其人不以往。天曹盖材公时，有是擢，且竖之表以示劝也。公受事辄自矢曰：居
一官，效一职，分固应尔，嫌怨何知焉。凡力所得为者，公毅然任之。大豪王臊虎，直
指使者累檄大索不得。公走一吏，召之立就。逮曰：丞，长者，吾不忍欺也。大和生员
陈国绂⑧，几毙囹圄，公白当道曰：冤也。破械出之。会兵使者遴⑨将才，选百户顾充。
公曰：充不可，易以孙绳祖。充衔公，有后言，闻于兵使者，已责之矣。寿民德公，惟
恐公去，争先前，碎其衣，体为之裸，一市人大快。后绳祖累功，至狼山总兵，陈生亦
卒为金堂令。夫青衿脱囚，得拜郎官。武弁受知，竟建旗鼓称大将，皆非常之事也。说
者谓微公之力不及此。然此两人者，感激公不忘，思有以报，昂首发愤，非徒自表见而
已。一则欲间执谗慝⑩之口，一则欲彰公人伦之鑑，两相成而两不相负，亦人豪也。会
刺史偶有所居间，仲子侍劝曰：“刺史凡事曲听大人，兹小事何可违之。”公推案大呵
曰：“渠命不可违，余心独可违乎”！盖刺史习公朴诚以为是易与者，而不知公之孤行
一意，守法不阿如此也。居无何，以亲老求归养。兵宪李公再三慰留之，且曰：“少待
登荐剡矣！”公曰：“好官升转易、双亲留待难。”兵宪感其言，亦乞终养去。及抵里
甫十日， 任太儒人卒。 又五十日，庄浪公卒。俱年八十五。邑庠生董痴叟赠以联云：
“两亲结发八旬余，且生也同年，没也同年，白首笑谈还造化；一子挂冠千里外，向父
兮捧药，母兮捧药，青编忠孝永乾坤。”真实录也。公即悬车，常与年相若者，约为真
率会。岁时伏腊相过从，酒酣以往，吟风弄月。依稀绿野之园，赏性怡神，仿佛商山之
老优游林下三十余年，乐可知也。春秋弥高，筋力弥健。年八十二，举第四子。邑侯赠
以扁云：蚌生骊珠。年八十八，仲子副兵马，三年考最，封公儒林郎。元配亓氏，赠安
人。副室郑氏，赠儒人。凤藻龙章，幽明焜燿。捧觞上寿，罗列满前。欢娱荣宠，更有
大于此者哉。公年九十余，登堂称贺。邑侯今侍御胡公，亦临贺，赠以联云：“紫气满
函关，芒映长庚，报道高堂登九帙；青樽倾北海，称觞重庆，肯将此日换三公。”吁是
足以寿公不朽矣。天启四年二月寝疾，子孙环榻泣问后事，公曰：“我行年九十三矣，
临终检点，曾无一事窒碍胸中，将何以嘱尔辈乎，但谨守家法，丧事从俭足矣。”语讫、
目遂瞑，则是月二十三日也。安人，庠生亓自守女，是为余姑。仪容丰伟，举止端庄，
相公五十余年，琴瑟静好如一日也。姑性严急，安人得其欢心。公即举子，復为公置侧
室，继生二子。在襁失乳，即命王孝妇视之，抚肩摩娑不啻已出。闻人有急难，常脱簪
珥济之，妇德母仪两无愧矣。儒人婉顺温柔，善自检束，皆公刑于之化也。且盗枣偷儿
付之不问，公年十四时事，破罂侍婢赖以获全，安人年十五时事。事相类，年相彷，心
又相同，有如此者？公出宦族，拥素封际世，清夷致身通显亦贵倨矣！然虚怀应物，爱
众亲仁，抑然常有以自下者，何也？夫丰而啬取之；显而晦用之；殆得天道焉。量如黄
叔度之汪汪澄波万顷；行类万石君之驯谨佳话千秋。登百岁而身享期颐；阅五朝而国旌
人瑞。福寿康宁，没世吉祥，善事盈门。陈义高而作法凉；积施后而食报远。引之勿替，
得全全昌。倘所谓世不常有，人不概见者，非耶。聊托纪述，道扬休美。百世之下，高
山仰止，景行行止。其在斯欤！其在斯欤！
【注释】
①癯（qú） 瘦。②榇（chèn）：棺。③睚眦（yá zí）：怒目而视，引申指小的仇
怨。④苞苴（bāo jū）：馈赠的礼物。⑤羶（shǎn）：又作“膻”。羊腑内的脂膏。
⑥寿州：地名。古名寿春，今寿县。在安徽省中部，淮河南岸。⑦汤沐：或汤沐邑。古
代皇帝、皇后公主等收取赋税的私邑。⑧绂（fú）：系官印的带子，文人名。⑨遴（l
ín）：审慎选择。⑩慝（té）：恶，邪恶。剡（yǎn）：举起。骊珠（lí zhū）：
传说中骊龙颔下的珠。比喻珍贵的人或物。焜（kùn）：明亮。安人：明清时六品官之
妻封为安人。儒人：犹儒士，文中指柔顺的妻妾。罂（yíng）：盛酒器，小口大腹。
【补注】
（一）舞象：指成童之舞，十五岁以上。（二）成均：国子监的代称。
祭孝妇①文谭性教代父作
孝妇王氏李应春妻
呜呼痛哉！孺人己矣。虽然不居者形，不朽者声，其细者己。妇人女子之所称其大者，
畸②人烈士之未能。余恒往嘉闺秀，漱芳青史，光润鞶③褵④，芬袭颊齿。然以女称者，
不闻其为妇，以妇扬者，不知其为母，而况于为嫂，为嫡，指难屡数。呜呼！孰若孺人
⑤⑥绝无伍，人之于亲，笞之犹怒，矧⑦至于孙，递孙而妇娈娈⑧。孺人逮事祖姑，上
而瀡⑨，下而厕牏⑩，必躬必虔，无惰无忤。苦之而愈恭，挫之而弥笃。生事尽孝，死
事尽哭。呜呼，吾未见此于孙妇。父母于子一体而安，妇人而父夫之父，母夫之母。即
甚嫟者能必其万全？孺人之事两人，固无一时一事而不得其欢，甚至疾祈躬代，茹素衣
单。其茹素也，并盐酱之不啖。其衣单也，并茵被之俱捐。即事迹于近愚近苦，而亦可
以推其诸事之皆贤。古今之论妇者，首孟光之事梁鸿，犹必待绮靡之相试，而后裘褐之
相从！孰若孺人富而嗜穷，椎布操作。琴瑟雍雍，一荆一布之外无所衿；一口舀一饭之
外无所营，若不知人间有奇丽绮靡之饰？戆蹙诽詈之容？此其天性之若此。而齐眉之敬
不必悉称。古今之论母者，画荻和丸之可数然。在兄弟为同胞，在子母为同出，孰若孺
人媵不知其有嫡，子不知其有庶，卒令所抚者之孝过于所生。子妇之事姑，如孺人之为
妇，此其大体之若此。而义方之训，又不可殚述，盖妬者妇人之常。即不然而或积愤成
弛，积恡成靡，弛则不可与理家，靡则不可与相夫。孺人则一妾未已，一妾复如，皆能
先君子之意，而或无龃龉。言严则不竞床笫，言宽则不废夫课，督此不惟有江海之量，
而亦有豚鱼之孚。一家之分戚而情疏者，无若叔嫂，斗舌而鼓衅者无如妯娌。孺人则抚
携二弟始于孩提，衣然后衣，食然后食，嘻笑怒骂，不以间之，使二叔沐爱若慈母，惮
教若严师，没而愈悲，远而愈思。则其妯娌之和，不问而知。谚语有云：“管家犬也嫌。”
孺人之佩家钥者垂十余年，而中外无析异之言。至孺人没矣，犹言其法以相传，此妇人
之所难。惟公丧姑，老不续絃。未尝以斯须伤其心，愀其颜，此非先意承志，聚顺承欢，
而胡以能然，此尤妇人之所难。呜呼！余以门婿谊，在姻兄女馌之往来，犹若新妇动悉
之必需，无异家庭，迨余继室矣。而推爱犹同，益令人思其当年。婉娈之德，姊妹之情。
【注释】
①孝妇：指孝妇王氏，李应春妻。②畸（jī）：奇异。③鞶（pán）：革带。④褵（l
í）：古时女子出嫁时所系的佩巾。⑤孺人：古时大夫的妻。明清七品官之母或妻的封
号。⑥（màn）：同蔓，枝蔓。⑦矧（shěn）：况且、何况。⑧娈（liàn）：美好。
⑨瀡（xiǔ suǐ）：溲淘，泔水。⑩牏（yú）：下水道。嫟（ｎì）：此处指淑善和
静。孟光：东汉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字德曜。梁鸿妻。夫妻隐居于霸陵山
中，以耕织为主。后至吴（治今苏州），梁鸿为佣工，每食时，她举案齐眉，以示对梁
鸿的敬爱。椎（chuí）：捶击。戆（zhuàng）：刚直。蹙（cù）：狭小。詈（lì）：
骂。 荻（dí）：形似芦苇的植物。媵（yìng）：妾。妬（dù）：嫉妒，忌恨人。恡
（lìn） ：通吝。龃龉（jǔ yǔ）：牙齿不齐。比喻抵触不合。豚鱼之孚：豚鱼于海
水中，见风则孚。易经风泽中孚卦中说：如豚鱼守信用，则吉。又论豚兽之贱者，鱼，
虫之隐者，两者守信不争。喻不分贵贱高下诚信相处。所以称惠及豚鱼。析异：分家。
馌（yè）：给在田间劳作的农夫送饭。
《王孝妇墓表》谭性教著（全文详见康熙《莱芜县志》）
续修莱芜县志卷三十三终
续修莱芜县志卷之三十四
艺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