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不群的诗人刘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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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之际是一个动荡不安、灾难频仍的时代,反映社会民生的文学于此时绽放出惊人异彩,诗人各自的曲折遭际及鲜明个性无不使其诗篇风采独具。王粲缠绵悱恻,蔡琰哀伤愤激,孔融挥洒自如,即以三曹父子而论--曹操深郁雄健,曹丕情思斐然,曹植浪漫凄美。至于与曹植并称“曹刘”的刘桢,其人其诗,用“卓尔不群”一词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
刘桢,字公干,东汉末年东平国宁阳(今山东宁阳)人。刘祯之父刘梁,字曼山,汉章王宗室子孙,年少便有高才,为文清新峭拔,著有《破群论》等。刘桢之母乃元帝时京兆尹王章之玄孙女,于琴棋书画、诗辞歌赋等无所不通。她年轻居寡,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刘祯5岁能诗,8岁能诵《论语》、《诗经》,赋文数万言。记忆超群,才辩敏捷,被众人誉为神童。公元197年,因避兵乱,11岁的刘桢随母兄躲至许昌,在驿馆中结识曹植。曹植欣赏刘桢的博学多才,将其领到丞相府,与自己兄弟日夜相从,吟诗作赋。
刘桢个性洒脱磊落,与豪门公子应接,态度不卑不亢。据载,曹丕曾赠他一条“廓落带”,后来曹丕的师傅谢世,举办丧礼,曹丕想借用一下此带,但身为丞相之子,担心这样做有失脸面,便以嘲弄的口吻给刘桢写了封短信,信中说“夫物因人而贵。故在贱者之手,不御至尊之侧。今虽取之,勿嫌其不反也。”刘桢读后,当即修书一封,对曹丕的谬见加以批驳:“桢闻荆山之璞,曜元后之宝;隋侯之珠,烛众土之好;南垠之金,登窈窕之首;貂之尾,缀侍臣之帻。此四宝者,伏朽石之下,潜污泥之中,而扬光千载之上,发彩畴昔之外,亦皆未能初自接于至尊也。夫尊者之服,卑者所修也;贵者所御,贱者所先也。故夏屋初成,而大匠先立其下;嘉禾始熟,而农夫先尝其粒。恨桢所带,无他妙饰,若实殊异,尚可纳也。”虽无尖刻之辞,但字里行间,处处流露出傲视王侯的气度,钟嵘《诗品》评价刘祯“真骨凌霜,高风跨俗”,可谓知言。
热爱文学的曹氏兄弟经常设宴款待刘祯等青年才俊,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一次,曹丕兴致甚高,呼夫人甄氏出来拜见各位嘉宾,甄氏天生丽质,本为冀州牧袁绍中子袁熙之妻,曹操平安冀州后,曹丕恋其美色,纳于邺下。传说曹植亦倾心甄氏,无奈曹操已将她许配给了曹丕,曹植日思夜念,难以释怀……当风姿绰约的甄氏出现在席间时,众人皆礼节性地低下头去,唯有刘桢神态自若地平视着她。此事激怒了曹丕,幸赖曹操出面干预,刘桢才得免死罪,被罚作苦力,在京洛之西石料厂磨石料。曹操到石料厂察看,众官吏与苦力们均匍匐在地,不敢仰视。唯有刘桢未跪,照常劳作。曹操大怒。刘桢放下锤子,正言道:魏王雄才,天下皆知,刘桢身为苦力,何敢蔑视尊王。但在魏王府数年,常闻魏王教诲,做事当竭尽全力,事成则王自喜,事败则王亦辱。桢现为苦力,专研石料,研石是对魏王敬忠,所以刘祯不敢停下手中活计。魏王听了他的宏论,便问:“石若何?”刘桢朗然答道:“石出自荆山悬崖之巅,外有五色之章,内含卞氏之珍。磨之不加莹,雕之不增文,禀气坚贞受之自然,顾其理,枉屈纡绕而不得申。”显然,他是在借石明志。从此,刘祯做了亚相掾属。
刘祯以诗名扬天下,曹丕在《与吴质书》中称赞他:“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可惜流传至今的仅有十五首。他的诗不事雕琢,却自有一种清新英挺、超然脱俗之美。以《赠从弟》三首为例:(下转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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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流水,磷磷水中石。萍藻生其涯,华叶纷扰溺。采之荐宗庙,可以羞宾客。岂无园中葵,懿此出深泽。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凤凰集南岳,排徊孤竹根。于心有不厌,奋翅凌紫氛。岂不常勤苦,羞与黄雀群。何时当来仪,将须圣明君。
这三首诗全比兴,借寄身幽洁之水的萍藻、不畏雪压冰封的山松以及不屑与黄雀为伍的凤凰来寄托高尚远大的人生理想。这既是他对堂弟的期许,也是刘桢的自况与自勉。从这些不同凡响的意象里,我们不难感受到诗人那生逢乱世、渴望建功立业的勃勃雄心以及洁身自好、决不随流合污的坚贞操守。后人评价刘桢的诗曰:“语与兴驱,势逐情起,不由作意,气格自高,与《十九首》其流一也。”(皎然《诗式》)。
虽然满腹经纶,刘桢始终未能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身为怀才不遇的文职小吏,他表现出对案牍劳作的厌倦与疲惫:“驰翰未暇食,日昃不知晏。沉迷簿领书,回回自昏乱。”而对沐浴在大自然怀抱中的小生命们流露出由衷的艳羡:“方塘含白水,中有凫与雁。安得肃肃羽,从尔浮波澜。”(《杂诗》),从这些诗句中,我们感受到诗人那份向往自由、纯真未泯的赤子之情。
刘桢与同为“建安七子”的王粲、徐干、陈琳、应瑒四人并于公元217年去世。关于他们的死因,史书上只对王粲有些简略的交待,说他死在魏军远征东吴的路途中。也许刘桢诸人也与王粲一样,不习南方水土及艰苦的军旅生活,身染沉疴,不治而亡。据载,曹丕对他们的辞世非常悲痛,他特别提到刘桢的清新飘逸之风,与其他诸子皆为时代的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