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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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人
一个春天的早晨,我搭着一只木船到黄河下游南岸的一个地区去,木船
扬起高高的白帆,在奔腾的河水上航行着。
同船旅伴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名字叫张涌,他要到我去的那个
地区搜集水文资料。
我们坐在船头舱板上,放目眺望,河面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气。三门峡放
水了,黄河涨得这么宽,在苍茫的晨曦中,两岸只隐约显现出原始森林黑黝
黝的轮廓。
从黄河两岸传来了年轻人的歌声:
黄河万里送沃土,
渤海健儿奋双手。
劈开荆棘建新舍,
定叫荒滩变绿洲。
唱歌人显然是一男一女,一个声音尖锐嘹亮,一个的声音低沉雄浑,这
合唱是动人的,由于感情的真挚,一直打入了人的心窝。
张涌受了歌声的感染,话开始多了起来,不停地跟我介绍我们要去的那
个地区的情形。他谈到孤岛新建的国营农场和共青团林场的情况,也谈了孤
岛人创建新孤岛的英雄业绩。谈完了,他把脸转过来,朝我问道:
“你到那边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报社派我去写一篇通讯。”
“好极了……哪,前边是渡口,船要靠岸了。”
下船后,我们搭上了农场的载货汽车。这时侯,草原闪着一片金光,太
阳从绿树丛中升起来了。
一路上,我们经过了若干个村庄。孤岛的村庄富有它自已独特的色彩,
一所所农家院落,一幢幢平地土房,编柳柴的篱笆和围墙上,爬满了各种瓜
豆蔬菜。此刻正是仲夏,到处是一片葱葱郁郁,一家家全生活在万绿丛中。
村庄四周被茂密的荒草和原始丛林围绕着。孤岛是粗犷的。也许,这就是为
什么孤岛人具有一种特殊性格的缘故。“孤岛人”这个称号,意味着一种顽
强的性格,和一种沉默寡欢的气质。现在孤岛的人变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激
流冲激了这个古老沉默的草原。东方红拖拉机给孤岛播下了幸福的种子,解
放牌汽车给孤岛带来了繁荣和欢笑,孤岛人的性格也变得更开朗更直爽了。
卡车行驶在共青团路上。路旁新造的白杨林带的幼苗在微风中唰唰作响,
野茶的梗子伸展着,盛开的粉红色小花穗上,一片火花闪烁。公路被闪烁的
花丛笼罩着,卡车象一只快艇行驶在粉红色的花海中。
卡车从又一所村落经过,引出一群活泼强壮的孩子,一个个兴奋的不得
了,挥着胳臂一片叫喊:“嗨,嗨,一辆汽车,又一辆汽车!“沿黄河故道
的一带柳林,已经抽满了嫩叶,柳丝随风摇曳,颤巍巍的,像千万条翠绿色
的丝绸带,迎风起舞。孤岛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隔得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农场了,绿树丛中红瓦白墙,显得清清楚楚。
农场的房舍是建筑在黄河故道的南岸。最引人注目的是矗立在场址北边
的机车修配车间,高高的烟囱吐着浓烟,里头传出了各种机械的轰鸣。
车子一直开进一道土墙,在一排青砖红瓦的房子跟前停下。
我们爬下汽车,走进了办公室。房子不太宽敞,我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几
乎把北墙全部遮没了的几张大图表,这是农、牧、工业、基建历年发展和未
来规划的图表。一个个巨大的红色箭头,昂着头,直升上去。
张涌回头望望我,脸上带着兴奋的微笑。
我点点头,靠上去,把每张图表一一摄入了镜头。
“干什么?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语气相当威严。我和张涌不由地同时把头回过去。
在我们身后,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短发,浑圆脸蛋,身着红衫。在她
身上,我看到着一股迸发不完的青春活力。
我把记者证递给她。她接在手里且不看它,继续问我:
“干么您不通报一声就自个跑到办公室来照相?”
这怎么好解释,我还没想出来要如何回答,她又下了命令:
“走,到场部去”。
在场部,我们见到了那位久已闻名的老红军。他今年是六十余岁的老人
了,两鬓已经斑白,但身体仍然是那样的结实,腰板笔直,声音洪亮。一见
面我心里便油然升起一种尊敬又亲切的感觉。我忽然想到在故乡峰顶上那株
古老的苍松,它植根于岩石和土壤,经历过无数次的暴风雨,至今仍然屹立
不动。每逢暴风雨过后,更加雄姿勃勃。
老场长听了红衫姑娘的汇报,看了我的记者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风
趣地对红衫姑娘说:
“燕子,这样招待客人可不能叫人相信孤岛人的好客的啊!”
燕子笑了,说声对不起,转身跑开。
“莫见怪,孤岛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认真又直爽。燕子是个好姑娘……”
她是土生土长的孤岛人,爹娘是渤海游击队队员,在同驻垦利匪军的战
斗中牺牲了,是爷爷把她拉扯长大的。自幼的草原密林生活,给了她强悍的
性格和坚韧的体质,在孤岛,她自由而又孤独地度过了她的童年。
那是在农场建场的第二年,拖拉机手们发现,在开荒的拖拉机后头,老
是有一个女孩子跟踪着他们。在一次地头保养时,那女孩子突然大胆地闯到
他们跟前,大眼睛充满惊异又欣羡的复杂感情,天真地问:
“你的铁牛力气多大呀,它光喝水不吃东西行吗?”
“它怎么不吃?小妹妹,不吃草,油喝得可不少哪!”一位浓眉毛,着
旧军装,身材魁梧的驾驶员温和地回答她,“你喜欢坐在这铁牛背上吗?”
小姑娘默默地点点头。
打那以后,燕子便成了机耕队的常客,问这摸那,成天围着机车转。拖
拉机手们逐渐发现,这个草原姑娘的求知欲是十分惊人的。一天午饭后,燕
子一动不动停在一台5号东方红机车跟前想出了神。那位浓眉毛穿旧军装的
驾驶员发现后,赶忙提醒她:“都开饭了,燕子,还不吃饭去。”“嗯,什
么?不发火当然是接错线头了!”引起了人们一阵哈哈大笑,她这才从沉思
中惊醒。
打那,燕子得到了一个绰号,驾驶员们亲昵地称她为“拖拉机迷”。在
不长的时间内,燕子学会了全套耕作本领。
一天,终于鼓足了勇气的燕子跑到场部去,面对着老场长,眼睛闪射着
渴望又自信的光彩:
“老场长,你能答应我当一名拖拉机手吗?”场部研究后,批准了她的
请求,于是机耕队开始吸收了第一个真正的孤岛人。……
老场长话没讲完,就听到门外一阵咯咯的笑声,红衫一闪,燕子又飞回
来了。她把一个包裹向桌上一抖,哗啦一声,一堆焦黄的炒花生摆在我们面
前。
“这是爷爷自已开荒种的,他让我拿来招待远方来的客人。”说着又朝
我跟前推了推,“吃吧,吃吧,我们家多着哪!”
我们嚼着酥脆香甜的花生米,不能不想到那位在孤岛上辛勤挣扎一生、
在晚年又得到幸福的老人。我在心里暗暗为他祝福。
老场长很忙,我们不能耽误他更多的时间。燕子把我们领到了招待所。
被称作“招待所”的地方,陈设确实很简陋,这大概是一所作什么别的用途
的房子,现在临时用来安顿客人。
燕子很怕我们有什么想法,老早就声明:“不是盖不起房子,我们的拖
拉机都住上大公馆了,人先委屈点怕啥,等下次来,您就可以住上真正舒服
的招待所了。”
张涌把被单掀起一角,伸手摸摸褥子。
“草的。”
他摸摸枕头。
“也是草的……”见到燕子的眉毛一挑,连忙改口:“没什么,刚建场,
人先艰苦点怕啥,等下次来,我们就可以住上真正舒服的招待所了。”
燕子安顿好我们以后就走了。离开老远,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
过头来向我们喊到:
“记者同志,有时间去找我老师和大姐说说话好吗?”
“好啊。”我虽然不知道她的老师和大姐是谁,还是热情地答应了她。
张涌累了,脱掉靴子,一头倒在被单上,嘴里喃喃地,立刻就睡着了。
我走了出来。现在正是农忙季节,场部里差不多见不着一个人。我沿着
新由荒草中践踏出来的小道,一直向田野里走去。去年新开荒地现在已经被
墨绿墨绿的麦苗和苜蓿挤满了,象一片波涛滚滚的绿色海洋;路边、机道旁
盛开的野茶花给绿色原野镶上数条粉红色的丝绸带。
远远地,翻腾着朵朵红云。那是东方红拖拉机在耕翻泥土。豪放的歌声
盖过了马达的轰鸣,向我传过来:
巨龙动,春雷响,
万里红霞映东方;
东方红滚滚卷地来,
燕子展开了红翅膀。
红衫的燕子又在我的脑海里跳出来。我好象看到她正坐在驾驶室里,手
握操纵杆,星样的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方。在她身后,出现了黑土的波浪。
我在广阔的原野上荡了近两个钟头。回总场以前,我走到一个分场的场
园里,在一堆去年的干草上躺了一会儿,并且燃了一根烟。
忽然,我听见了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歌声听起来很悦耳,唱的不知是
什么。这声音越来越近了。我跳起来,看见一个女人骑着马,沿着场园旁边
的一条机道走着。她一瞧见了我,就闭上嘴,掉转马头,朝着这边跑过来。
这个年青女人戴一顶白太阳帽,穿着帆布上装,骑在马上,就象一个很
有经验的蒙古族女骑士。她冲着我跑过来,一直到马头差不多快要碰着我的
脸了,才勒住马缰。
“你差点把人踩扁了。”我说道。
“不会的。”
渤海的风给她的脸蛋涂上了红黑而富有弹性的色彩,眼睛象孤岛熟透了
的野葡萄,黑得闪光。她瞪着我命令道:
“请不要在这儿抽烟。”
“我会当心的。”
我一边把香烟掐熄,一边在替自己辩护。
“抽烟的人都这样说,但火灾还是照样发生。……您到这儿来是做什么
的?”
我说明了我来的目的,并且把记者证递给她看。
她态度比刚才有点缓和了,把手伸向我,作着自我介绍:
“王云,农业技术员。”
“我是记者,随便谈谈可以吗?”
“请到办公室去,不用半个钟头我就回去了。”
她一边弄着缰绳,一边郑重其事地说:“你找到的住处还好吗?我们这
儿舒服是谈不上的。”
她沉默下来,没有朝我看,显然是在想她所操心的事情。马可能想家了,
抬高脖子,咴咴地大声呼唤着。
“规矩点!”王云喝道。她把马缰勒住,向我点点头:“好吧,停会见。”
半个钟头以后,张涌和我坐在王云狭小的办公室里。她告诉我们:
“三年前,这儿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党向全省青年发出了向渤海荒滩进
军的号召,我第一天报了名。我离开了故乡,随着一万多人的队伍来到这里,
现在,我们已经在孤岛安家落户了。真的,您会看见,凭几万双手,我们快
要把孤岛建成天堂了呢!”
王云的声音是温柔的,她说得很平稳,一点也不慌忙。她的身材长的很
匀称,很美,就象体操运动员。
“你们想一想,”她声音突然高了起来,象个男孩子,又高兴,又尖锐,
“八干修起来了,黄河水就流遍孤岛,秋收以后您来看吧,开开我们的粮仓,
就象打渔张开了引黄闸;赶出我们的羊群,就象白云飘满了草原……”
“在做诗哩。是有点浪漫主义?”张涌小声嘀咕道。
“瞎说!”王云笑着反驳道,“这是理想和现实,革命的浪漫主义难道
不好吗!”
她继续用平静的声音说下去。她的目光又沉着又有信心。
“我们的农科所正在研究小麦新的品种。”
“嗯,听说过,你们正在培植一种产量高、抗旱耐碱的新品种。”张涌
表示很在行地说,“不过……研究起来可并不象种庄稼一样简单呢!”张涌
的意思是想说,研究科学得要有高深的理论。而据王云自已介绍,她来孤岛
前,还只不过是一个农村的初中毕业生哩。
“是的,不简单。开始,科学的大门还真不让我这个土技术员沾边呢。”
王云听出了张涌的意思,坦然地笑了笑,说:“不过,有了党,依靠党的方
针,我们土技术员和洋技术员搞在一块,钻,钻,科学的大门竟让我们给钻
透气了。”
她站起来,从橱里翻出一个小纸包,倒出几粒麦种放在手心里。
“就是这个品种。”她说道,“我们今年试种了十亩。”
“试种了那么多?在什么地方?”
“在试验田,你想去看一看吗?”
“很想去。”张涌说着轻轻抬起身子。
王云很当心地把麦种放回纸包里,然后带上太阳帽,穿起帆布上装。
王云手插在衣袋里,走得很快,我们很难跟上她,她的翻牛皮长筒靴扬
起一阵轻尘。
走出总场,我们看见有三台拖着犁铧的东方红奔驰在辽阔的原野里,就
像行驶在大海上的红色快艇,激起了层层浪花。在地头上,跑在最前头的5
号突然刹住车。我注意到它的车门上涂着一颗金星,金星下标有五个大字:
红旗英雄车。
驾驶室的车窗里有一个人探出头来,很英武,两道浓重的眉毛向两边伸
展着。他大声向王云喊着:
“耕翻的质量怎么样,够您要求的技术标准吧?”
“不一定,检查以后看。”王云很冷静的回答他。
“好啦,管你挑剔。”
机车转过弯去,又隆隆地开走了。
也许是一种职业感吧,见到红旗、英雄等字样,我便特别关心。我问王
云,5号机车的车长是怎样一个人物?王云平静的笑笑,眉宇间掠过一丝几
乎察觉不出的幸福和骄傲。她说的很简单。
他叫冯雷,转业军人。曾是朝鲜战场xx坦克大队的9号战车车长。在五
次战役中,立过一等功。据和他一起转业的同志说,在一次战斗中,他曾单
车迂回到敌坦克屁股后头,作了个闪电式的袭击。
冰雹似的炮弹突然在敌坦克群中开了花。敌人摸不着头脑,阵营乱了,
喊爹叫妈,仓皇逃命。9号在敌阵中横冲直撞,紧跟在吓昏了的敌指挥车后
头穷追不舍。那草包驾驶员让他撵急了,是“上天无路,入地有门”,一头
扎在大江里,再没见它上来。
他是五六年转业到农场的。在孤岛,辽阔的草原又变成了他的战场。五
年如一日,5号机车(接受“东方红”前他的“德特413”也是5号)开出荒地
八千余亩,三年无大修,五年无事故。他培养出第一个孤岛人成为优秀的拖
拉机手,他创造出第一部灌木林犁,为孤岛大面积的开荒扫清了障碍。哪里
有困难哪里就站着冯雷,他拧紧浓重的眉毛,拳头往下一捶:“干掉它!”
“是这样,在孤岛人眼里困难是不存在的。”王云深思地说:“遇到它,
我们就会像冯雷所说的那样:干掉它!”
我们开始向苗圃走去。穿过一片原始密林,我们走进了许多小树中间,
这都是一些二、三岁的树苗。有大叶杨、小叶杨、枫树、海棠,它们颤巍巍
地排着整齐的行列站在那里,像一队队等待受检阅的列兵。
“它们能生根吗”张涌表示担心地说,“孤岛的地下水位高,而且含盐
量大,这对林木可很不利呢。”
“全靠我们。”王云道,“人和树都要在孤岛生根的。”
随后,我们又参观了机库、修配厂、子弟小学、黄河医院、将近竣工的
发电厂,一切都井然有序。而且我看得出这些定居在这里的人都很自豪,因
为他们都以自已的血汗取得了作为一个真正孤岛人的资格。
最后,王云领我们去看一片新植的果园。果园的面积将近一百亩。王云
迅速地从一棵苹果树走向另一棵苹果树,叫着这些不同品种的名称:红香蕉、
青香蕉、红玉、国光、金帅。浓郁的枝叶间,白花纷纭,像有谁在它们身上
撒满了雪花。
“这些果树栽了五年了。”王云说,“这是它们第一次开花呢!”
她转过身来朝着张涌。
“你刚才不是担心我们的幼苗不能生根吗?苹果树比起来要难种的多呢!”
“真正了不起!”张涌答道。“从水文学的观点看,在渤海区的土地上
搞园艺是不可能的。”
“您的理论是另一回事,可是这儿是活生生的现实。”
好像为了证实她的话,王云用手指捏着一段白花纷纭的幼枝,黑眼睛带
着一种孩子气的温情,察看着花枝。过了一阵,她才放开树枝,把手插在衣
袋里,向前走去。
晚上回招待所的时侯,夜已经很深了,我们连忙上床睡觉。张涌却和他
往常的习惯相反,一句话也不说,在沉思着。我问他一声,他才含含糊糊地
回答我。
“我想什么?想孤岛的明天……到明天……”
夜又安静又暖和,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我和张涌应王云邀请到她家里做客。
我们走进一所绿荫深处的院落。在陈设简单的小厨房里,我又见到了燕
子,她正在帮助王云切菜。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来。
“嗨,记者同志来访了。”她大声的喊道:“冯老师,快来,看来客人
了。”
没用一分钟,燕子的“冯老师”便从隔壁跑了出来,他的出现使我感到
十分意外。
“哎呀,真是您来了,好极了。是的,我们已见过面。”
他豪爽地笑着,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叫冯雷。对,不说您也明白,孤岛人。嗳,坐下,坐下,您为什么
还站着呢?”
我想证实心里的猜测,便很“策略”地笑着对王云说:
“技术员,您今天的客人可真不少呢。”
“什么? 我是客人? ”他浓重的眉毛向两边展开,哈哈地大笑起来。
“王云没告诉您吗?我们已经在孤岛安家落户了。”说着,他跳起来,回到
隔壁的宿舍,一转眼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你瞧,我的儿子,他象谁呢?我说像王云,一个小孤岛人。”
冯雷用手指累累戳着他儿子的小脸蛋。婴儿的小嘴张了张,终于笑了起
来。他的笑脸美得很,就象孤岛上年年月月开不败的野茶花。在吃饭的时候,
冯雷自豪地向我们介绍着农场的建设。
“你注意到我们有那么多的机器了吗?”他问我,“我们正在建设一个
全部机械化的大型农场。我们已经有了十万亩耕地,五十部汽车,三十个混
合台拖拉机,有两万头猪,有一万头大家畜。对,还有渤海湾上的第一个大
渔港……您乐意去看一看吗?”。
我们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太阳落了山,只有西边的
天空还留着一片片红色的和金色的彩霞;大雁高高地排成直行,向着北方飞
去,很远了,我们依然可以听见它们快乐的叫声。阵阵鸭群拍击着矫健的翅
膀,响着哨音,从我们头上飞掠而过。
远处传来了熟悉动人的歌声。
黄河万里送沃土,
渤海健儿奋双手;
劈开荆棘建新舍,
定叫荒滩变绿洲。
“记得吗?在黄河里?”张涌问我,用一个迅速的手势指着辽阔的原野:
“你听见那轰轰的声音了吗?”
那边,滚滚的烟尘笼罩着大地,我们听见了马达平稳的轰轰声和劳动的
号子声,就象一个巨人用超人的步伐在原野上奔腾,每跨一步,大地就哆嗦
一阵。这些声音织成了一支豪迈的跃进曲,在孤岛辽阔的原野上,远远地传
开去。
作者:杨清广
时代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