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创作情况

Original URL: http://lib.sdsqw.cn/bin/mse.exe?seachword=&K=a&A=96&rec=44&run=13

聊斋俚曲,是蒲松龄利用时调俗曲的曲牌,用白话及方言俚语填词创作的长篇讲
唱叙事故事。据张元《柳泉蒲先生墓表》碑阴记载,蒲松龄著有俚曲14种:“墙头记、
姑妇曲、慈悲曲、翻魇殃、寒森曲、琴瑟乐、蓬莱宴、俊夜叉、穷汉词、丑俊巴、快
曲、禳妒咒、富贵神仙后变磨难曲、增补幸云曲。”其中《丑俊巴》为未完成作品。
《磨难曲》是《富贵神仙》的增订本,在流传中成为两个独立的本子。所以俚曲实为
15种,共计62万余字。除《琴瑟乐》外的俚曲均见于中华书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
《蒲松龄集》;《琴瑟乐》则于1986年首次刊于《聊斋佚文辑注》(盛伟辑注《聊斋
佚文辑注》,齐鲁书社1986年1月出版。)。
俚曲的创作年代,除少数有据可查外,其他篇目多为考证推断而定,尚待进一步
验证。据天山阁藏抄本内题,《琴瑟乐》作于康熙十三年(1674年)。从《俊夜叉》
中有“康熙爷乙卯年”的字样推断,该曲当作于蒲松龄36岁时。据毕子俊旧藏抄本末
尾题:“康熙十五年岁次丙辰下浣”看,《穷汉词》作于蒲松龄37岁时。从薄松龄诗
作《老翁行》作于康熙五十年(1711年)推断,《墙头记》也当是此时的作品。从作
品的内容及反映社会现实的深度与广度上看,《磨难曲》中的百姓逃亡的情节酷似康
熙四十二至四十三年(1703年—1704年)时淄川大灾的情景,所以该曲似是蒲松龄65
岁以后的作品。又从康熙四十八年淄川漕粮经承康利贞杂派米价搜刮民脂,蒲松龄投
递公呈为民请命的情节看,该曲又可能写在蒲松龄70或71岁时。从蒲松龄58岁《赠毕
子韦仲》诗五首及《姑妇曲》的序诗看,与作者撰写杂著服务于农民相印证,《姑妇
曲》当写于蒲松龄63岁时。《禳妒咒》是在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蒲松龄编撰《日
用俗字》以后写成。《蓬莱宴》写于康熙十三年前后,《丑俊巴》、《快曲》写于康
熙十五至十七年(1676—1678年)。由此看来,俚曲创作可分为两个时期,蒲松龄40
岁以前为前期,这时的俚曲多为单线结构的抒情性作品,形式也多为单曲联套的说唱。
蒲松龄60岁以后为后期,这时的作品结构复杂,内容深刻;形式上多为多曲联套。无
论思想深度还是艺术成就,都达到了他创作的高峰期。
促成蒲松龄写作俚曲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其中经济状况与政治地位的低下,是形
成他为平民百姓创作的前提与基础,而世界观的转变则是促成他创作俚曲的决定因素。
蒲松龄虽有文才,但在乡试中的屡屡失败,却使他仕途无望,终生为民。他虽有儒士
的济世思想,但他那匡扶社稷的理想和“欲从河海斩长鲸”的抱负,却无从实现,甚
至连他写《志异》的用心也被人讥笑。严酷的现实使他认识到,他的知音不在大夫学
士中,而在青林黑塞间,在社会的最底层。经济状况的低下,使他能够体察百姓的痛
苦;政治地位的低下,使他能够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去认识社会。他与他们有着共同的
命运,有着共同的语言。这时,他的作品已不再只是个人理想的寄托,而是对整个社
会的关注,对百姓命运的关注。这是蒲松龄创作思想上的一个伟大转变,也是他世界
观的一个飞跃。正是因为有了这一转变和飞跃,才使他从寄托性的狐鬼世界里走了出
来,面向平民百姓的生活,用他们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创作出这一批通俗俚曲。
蒲松龄虽然是被官场排斥在仁途之外的人、但他仍不忘以匡济天下为己任。他希
望通过俚曲的传播,进一步表达对社会问题的看法和主张。于是惩恶劝善,宣扬伦理
道德,醒世救弊,便成了俚曲创作的又一重要动机和主题。正如其子蒲箬所说:“如:
《志异》八卷,渔搜闻见,抒写襟怀,积数年而成,总以为学士大夫之针砭;而犹恨
不如晨钟暮鼓,可参破村庸之迷,而大醒市媪之梦也,又演为通俗杂曲,使街衢里巷
之中,见者歌,而闻者亦泣,其救世婆心,直将使男之雅者、俗者,女之悍者、妒者,
尽举而陶于一编之中。呜呼!意良苦矣!”(蒲箬《柳泉公行述》,《蒲松龄集》附录。)
这是对蒲松龄扬善惩恶救世婆心的确切阐释,也是蒲松龄创作俚曲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客观方面来看,明清俗曲盛行,巫戏及地方剧种兴起,为蒲松龄创作俚曲提供
了极好的社会环境条件。明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时尚小令”中曾记载:
元人小令,行于燕赵,后浸淫日甚。自宣、正至成、弘间,中原又行[琐南枝]、
[傍妆台]、[山坡羊]之属。……自兹以后,又有[耍孩儿]、[驻云飞]、[醉
太平]诸曲,然不如三曲之盛。嘉、隆间,乃兴[闹五更]、[寄生草]、[罗江怨]、
[哭皇天]、[干荷叶]、[粉红莲]、[桐城歌]、[银纽丝]之属,自两淮至江
南,渐与词曲相远……比年以来,又有[打枣竿]、[挂枝儿]二曲,其腔调约略相
似。则不问南北,不问男女,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以至刊布成
帙,举世传诵,沁人心腑,其谱不知从何而来,真可骇叹!
运用小曲联套讲唱长篇故事,早已有之。明成化间刊刻的《赛驻云飞》集中的
《题西厢记》,曾有以十七曲组成的代言体小曲联套,衍述崔、张故事。明冯梦龙也
曾有以俗曲组成的联套,“在蒲松龄编写俚曲之前,山东境内已经有用民间流行的俗
曲编写戏文的先例(见纪根垠《柳子戏》。)蒲松龄的俚曲便是对小曲联套的继承与发
展。
我国的戏曲有悠久的传统,明代又陆续出现了许多以民间曲调为基础的声腔系统。
道情、宝卷之类的俗文学演唱活动也很盛行,“二千年来,习俗披靡,村村巫戏。商
农废业,竭赀而为会场;丁户欠粮,典衣而作戏价。”(见《蒲松龄集》206页《请禁
巫风呈》。)这种以宣扬宗教故事为内容的巫戏,所用曲调多为当时的俗曲,其名目
为《聊斋俚曲》采用过的,就有[耍孩儿]、[西江月]、[劈破玉]、[跌落金钱]、
[银纽丝]、[罗江怨]……等24种(见车 伦《明清民间宝卷中的小曲》,载台北
《汉学研究》总第40号。)。它的文体体制及其曲牌,均为蒲松龄创作俚曲提供了最
直接的参考。俗曲与巫戏的盛行,不仅为蒲松龄创作俚曲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艺术形式,
也为俚曲的落地生根培养了良好的群众基础和社会土壤。
此外,蒲松龄还具有创作俚曲所必备的艺术修养,他在青年时期便开始了俚曲创
作,到了晚年,便以更成熟的思想和艺术经验,酿就了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俗曲
演唱巨著。